第二日一早,秦毅迷迷糊糊的挣开眼睛,眼前就出现了一张黑里透绿,狰狞万状的脸,耷拉着的一条鲜红的舌头都快舔到自己的脸上了,在惨白的晨曦中冲着自己嚯嚯嚯的惨笑不止。
秦毅全身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啊的一声大叫,伸手一推,那恶鬼‘哇呀’一声被推得往后翻了个跟斗,接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嗯?咋回事啊,这鬼这么大的脸,个头这么小,跟幺娘差不多高,连哭声都跟幺娘一样?
秦毅暗道一声‘坏了’,幸而这时代基本都是睡矮榻,要不真得摔坏了不可。赶紧爬起来把小恶鬼抱起来,取下鬼脸,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求饶安慰。
“哎呀我的宝贝儿,哪里疼,赶紧说阿兄给你揉揉……你说你一大早的怎么就带个鬼脸来吓阿兄啊。”
“哇……哇哇……奴奴叫阿兄起……起来去跳傩舞的……哇……懒鬼阿兄,旁人都……都去跳了……”
秦毅一拍脑门,嘿呀,今天三十,全民跳傩舞驱鬼辟邪,自个儿迷迷糊糊的哪里想的起来。
“那你也别趴在阿兄面前笑得那么惨嘛,快把我吓死了都……”
小幺娘一听哭着哭着又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鼻涕也冒起了个泡泡,赶紧伸手背,抹了个一脸花。自觉丢人,又埋头在秦毅怀里呜呜干嚎,扭腰蹬腿儿的。在怀里还喊:
“笨阿兄,……呜呜……坏阿兄!没胆鬼!……呜呜呜……”
“好好,阿兄笨,阿兄是没胆鬼,我家幺娘的胆大的女侠!”
好不容易把幺娘哄得开心了,赶紧洗漱换衣服,出了大院到了庄府前最大的空地上一看,好家伙,满目皆鬼,群魔乱舞!
秦家庄的人众差不多都集中到了这里,人人长牙五爪的,钱多的都戴着大傩面具,舍不得花钱的都墨汁描画,把一张脸画的比鬼还吓人。
场边上有人敲鼓鸣锣的,场子中间一大塘炭火,人们围着火塘跳着奇怪的舞蹈,动作简单,幅度极大,周而复始。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装扮着傩神,呼喝着把绑扎好的‘邪祟’押解到塘边,投入火中,看着‘邪祟瘟疫’被燃着,人们就是一阵阵的欢呼。
秦毅戴着幺娘给的面具,拉着小丫头跑进场中也是哈哈笑着乱舞一通,不一会儿就跳的一身大汗。见小丫头渐渐跳不动了,方才领着小家伙退到外围,取下面具,一大一小相视哈哈大笑。
回到府门前,见到莫叔正指挥着往门上挂桃符,挑春幡。
“这门上贴的是什么人啊?难道是李靖秦叔宝?”
秦毅看着那俩人袒胸露乳的,实在不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倒像两只山鬼。
“这是神荼郁垒啊,专门守卫门宅的。倒是听说京畿道那边有不少人家现在会在门上贴卫国公和胡国公的像,咱们这儿可还是贴神荼郁垒,呵呵。”莫叔笑呵呵的说。
到了傍晚,刘贵把大门上闩,在莫叔指挥下跟莫山秦壮等几个小郭子一起,将厨房边的水井边那块大青石板抬起,喊着号子把水井给盖上了。年前封井,要初一才能开封。
厨房里阿冯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此时正熄火净灶。这也是要等初一午后才能重启的。
等莫叔检查完圈门也栓牢了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阿姊抱着小娇娇,秦毅牵着幺娘,月娇揽着金弟,跟莫叔一家、刘贵两口子,连同秦壮等一干秦家府里上下,在前、中、后院分别点燃爆竿,大大小小的跟着爆竿的噼啪声,呼叫着驱年兽赶山魈。
整个庄府张灯结彩,通宵不熄。
之后秦毅作为一家之主,在正堂开始给小家伙们分派‘压祟(岁)钱’,连带府里为成亲的下人们都有。每人一串用红绳子穿好的崭新铜钱。每发一个,就要叮嘱一番,但凡遇到鬼祟,莫忘以此钱贿赂它们,就能逢凶化吉了。小儿们则欢呼雀跃着拿了钱,互相炫耀。
之后供祭祖先,祈求先祖神灵保佑,来年兴旺,家宅平安。
等都完了之后,饿的眼花的秦毅一挥手:
“吃饭!”
终于可以吃晚饭了。
之后又是‘接神’,又是‘踩祟’子夜还要接待打赏走乡串巷好像圣诞爷爷一样的‘送财神’的,总之内容之丰富,令得秦毅大呼这才是春节!
半夜,先前信誓旦旦要守岁的仨小的纷纷支撑不住,都睡着了。接着莫叔等人也纷纷回自己小院去了。最后就剩下秦毅和月娇俩人。
秦毅走到院子当中,抬头看着在云层里穿行的一牙弯月,默立不语。
每逢佳节倍思亲,千年后的亲人们,你们可还在为少了一人而难过?
思念的情绪占据了身心,在寒冬的深夜,被那清亮的月光成倍的放大,不知不觉间,已是清泪成行,黯然下落。
月娇不知为何阿郎为何突然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揪了起来,泛起难以言说的疼痛。轻轻为阿郎披上披襟,默立在他身后,静静地陪着他……
为另一个时空的亲人们遥祝祈祷之后,秦毅抹去泪水,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正堂。见月娇也被自己弄得凄凄楚楚的,心道可别因为自己,害的月娇过不好年。努力露出笑容道:
“得了,就咱俩守岁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见阿郎终于不再悲伤,月娇也开心起来,一边道好,一边将炉火笼旺,把酒暖上。
“奴把酒暖一暖,阿郎饮一些,去去寒气。夜深了,着实有些冷呢!”
见月娇说着打了个冷战,秦毅就道:
“干脆,搬些食材到我屋里,再把火盆也搬过去,咱们围上被子,暖暖和和的边吃东西边讲。某的故事那可谓是精彩绝伦!”
月娇一听,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低着头掏炭火,片刻后为不可闻的应是。
秦毅立即笑呵呵的端炭盆,月娇红着脸收拾食材。
等在秦毅房里都拾弄好了,秦毅当先上了矮榻,自己先裹了一床被子捂个严实,又艰难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歪着身子从榻里面扯过一床被子来,招呼月娇:
“好了,赶紧上来吧,喏,这被子暖和,赶紧自己裹上,某给你讲个恐怖得能把人吓死的故事,不要被某给吓哭了哦,嘿嘿!”
月娇闻言一怔,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默默给阿郎斟酒,放在木托盘里送到秦毅身边,静静地上了榻,在秦毅身边慢慢将那床被子裹在身上,慢慢低下头缩作一团,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哈,还没开讲,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哈哈。”
“讲个什么呢?哦,对了,某给你讲一个《乡村老尸》的故事吧。这可是超级恐怖得的故事,要是怕的受不了,某这温暖的怀抱可以借你一用啊,嘿嘿。”
男的在与女的在一起时,总是喜欢表现自己身为男子汉的无畏英勇,若是没有表现的机会,往往喜欢自己创造机会来凸显自己,更能充分自我满足。讲鬼故事就是其中一法。
为了增强气氛,在月娇的低声惊叫和迷惑中,还一口把灯火给吹灭了。然后压低了声音,故意阴森森的语调开讲道:
“在离咱们会稽很远的一座县城里,有四个人,是至交好友。这一日,忽然发现了一种新奇的游戏——‘招魂!’…………”
幽暗的火盆将秦毅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秦毅一边回忆这个当初把他吓得半死,连家里卫生间都险些不敢去上了的恐怖片,一边将其中时代情节转换到现在。为了加强讲述恐怖效果,不禁十二万分的投入,脑子里不断编织浮现着恐怖的画面,自己首先沉浸在里恐怖的气氛中。
月娇开始还在黯然于阿郎终是看不上自己,哪怕深夜同处一室一榻也不愿同被而眠。可渐渐地也被故事中那总是纠缠着几个人的阴森恐怖的鬼怪给吓住了。
任他再是英武有力的女侠,面对人力难以抗拒的神秘力量,也会心惊胆,更何况秦毅这厮的声音总是阴惨惨的。
在这寒冬静夜,四下的黑暗中就仿佛慢慢地粘稠起来,好似其中真的在某处,正有一双惨绿的眼睛,正悄悄的盯着自己的后背。
随着安静的黑暗里,秦毅的声音忽紧张忽颤抖,月娇只感觉自己全身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不断堆积,头皮阵阵发麻,心跳的让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
岂不知秦毅因为过分投入,其实他自己已经比月娇更加不堪,毕竟秦大官人说到底,那胆子,本就没有月娇这常年深山老林里生活的猎户女大。
一股股寒气往上冒,秦毅硬撑着,战战兢兢的讲着,声音有些发抖:
“……就在她刚刚转过身去,……蓦然,身后的房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发出……啊!!!!!!”
“啊!!!!!”
这厮跟月娇俩人正把心悬到嗓子眼的时候,他的房门,居然很配合的真开了一条缝,在静静的黑暗中发出‘咯——吱——’的一声又刺耳又怪异的响声,一个扭曲的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下,往房里投进一条阴影。
这一下登时把秦毅吓得浑身寒毛倒竖,头皮发麻,忍不住就大叫着手撑脚蹬就往榻里面猛缩。
月娇本就听得紧张的快要窒息,猛然被悄然打开的房门、秦毅这厮杀猪一样瘆人的惨叫吓得毛骨丛然,手脚发麻,一把抱住了身边惨叫起来的秦毅,忍不住自己也是惊叫起来。
秦毅被猛扑上来的缠抱吓得魂飞魄散,好悬没有当场晕过去。
月娇这一声叫起来显然要尖利得多,对耳膜也更具刺激和穿透性。一声叫出来,把门口那鬼影也吓得半死,‘哇呀!’一声,那鬼影一个后仰,一屁股就坐到了台阶上,往后一个翻滚,惊叫着顺着台阶翻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