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把那四位书生安排在府里东院住下先休息,秦毅就屁颠屁颠地充当向导陪着谢清仪在庄子附近转悠。
秋深色浓,风起叶落,艳黄的乌柏枯叶就洒落在兰溪里,随着水流慢慢飘荡。佳人在侧,美景怡人,秦毅只觉得心头惬意极了。
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屁股后面老跟着陈月娇,以及谢家那俩丫头和那两个跨刀的家伙,虽然离得不算近,可秦毅还是恨不得把那俩家伙贴在大门上当门神。
谢清仪兴致极高,尤其对秦毅那本论语上的鬼画符极感兴趣,可秦逸这会儿哪有心思给她讲解这个啊,把那书往谢清仪手里一塞道:
“书给你,我明日去城里找你再跟你详细解说,完了你回家自己慢慢看,爱怎么看怎么看,这会儿这一时三刻也说不明白。……哎,这大好美景,咱们说点别的吧。”
“说什么别的……哦,对了,郎君明日不必去城里找奴。明日一早奴要赶回山阴县,家里有要事。”谢清仪先是羞涩,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秦毅心里就是一沉。
“要事?比我去找你还要重要的事?”
谢清仪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秦毅,然后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有要事,明日一早天不亮恐怕就要启程,耽搁不得。奴家里使人来……”
“某知道了!既如此,那你就去吧!”
秦毅这心里就感觉堵得慌:不就是荥阳郑家上门求亲嘛,你就至于急成这样,还天不亮就启程往回赶?
谢清仪更是奇怪,小姑说家里传信来言族里长辈明日寿辰,自然是不能耽搁了。
“待家里事情完了,奴再来跟郎君学这‘拼音’之法。”
秦毅心说看来自己这分量跟所谓的世家大族比起来,在你谢佳人眼里还是远远不够看啊,呵呵,亏得自己还那么自以为是的觉得你与众不同,寒门小子在你心里果然是次之又次的选择……
“那就不必了,某自会将此法教与几位先生,倒是让他们说与谢娘子便可。”
寒门又如何?某堂堂男儿汉,难道就博不出一番天地,非得要上门苦苦哀求,求你们放低身段垂怜?秦毅不禁有些懊丧,原来,在他心里面对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压力之下并非没有自卑,而是被他刻意忽视了而已。此刻心灰之下,小人物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
“嗯?”谢清仪闻言就面色微变,转头看着秦毅。
这人怎么又这样?莫名其妙的突然之间又摆什么脸色!
想谢清仪,身为谢家嫡女,向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到大除了在这秦三郎面前之外,哪里受过这等脸色?更何况身担家族营生,大权在手,平日里说一不二果断干脆,岂是个逆来顺受的?
本来正期盼享受心上人宠爱于心,呵护于手的甜蜜滋味,哪料到几次三番热心贴在冷脸上,委屈怨气不禁就压制不住了。
“既如此,这‘拼音’之术原也是郎君私有,奴倒是孟浪了。不敢贪心,辜负美意,不学也罢!”说着将那本书递还给秦毅。
秦毅更加郁结烦闷,伸手接过。
“随便吧!”
……
二人不欢而散,谢清仪甚至没再进秦家大门,直接上了车,怒气冲冲的走了。
秦毅铁青着脸闷头进了家门,莫叔看见心中奇怪:怎地出去的是一对儿欢喜小**,回来的就只剩一个闷躁的失意郎,打招呼也不理了?
秦毅本想将那几个谢清仪带来的书生都赶走,可又觉得不能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烦躁之下吧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再不出来。
谢清仪回到会稽小姑家正要躲进自己房中,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书房门开着,进去一看,小姑正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张纸。
“哎呀,姑母,你怎么偷看奴的东西!”
小姑将手里的纸张举高躲过侄女抢过来的手,问道: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丫头,你给姑母老实说,这是不是为了那秦家子写的!今日又去秦家找那秦家三郎了是吗!”
“哎呀……什么啊……那是我拿‘子衿’练字儿的……”谢清仪扒着姑母的肩膀,急着踮着脚尖去够那纸签。
“哼!你一个女儿家,又是谢家嫡女,可莫要做出什么傻事!明日一早赶紧回山阴去,不叫你你就在家中老实呆着!……嗯?怎地你眼睛红红肿肿的,哭过了?你该不是被那厮给……”被抢走了纸签,姑母没好气地说着,接着紧张地扶着侄女肩膀,还用怪怪的怀疑的眼神往侄女身上瞄来瞄去。
“姑母……!你瞎想什么啊,儿怎么会做什么傻事!哎对了,明日到底是哪位族老过寿啊,怎地儿一点都想不起来谁的寿辰是在本月的?”实在受不了姑母那怪异的眼神,赶紧岔开话题。
“咳咳……这姑母也不大清楚,你明日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总之你且离那秦家子远一些!大姑娘家的,怎地不知道矜持些?你不端庄拿捏些,便就要被他轻贱拿捏住了!”
谢清仪停不禁暗想,难道自己真的是太过主动,所以便被他轻贱,所以便动不动摆脸色给自己?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不禁又是掉下泪来。
……
月朗星稀,万户安眠入梦,银月的辉光洒落在瓦顶屋檐上,天地一片寂静。
书房里没有点灯,秦毅就那么静静地在黑暗中胡坐着,仿佛一尊雕塑。
许久之后,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毅从里面出来,就看见门口站立的背着弓箭的窈窕身影。
“月娇?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不去睡?”
“郎君未睡,奴自然要守着。”
“哎,你守着我干嘛呀,这么晚了赶紧去睡,要不明日该出黑眼圈了。”
“郎君睡了,奴马上去睡。”
“哎……好好,我这就去睡了,你也赶紧去休息。”
说完摆摆手,向卧房走去。身后传来月娇娘的低语:
“郎君……对那谢家娘子该和善些,女儿家最难拒绝心上人的怜爱,郎君不该……”
秦毅一顿,又摆了摆手,进了卧房。看着那门闭上,陈月娇握紧了身上的弓身,发出一声叹息,叹息里隐含着无奈酸涩……和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