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怒火正盛,也不理会二人趴在地上发抖,只是冷笑连连。
这二位越发抖得厉害,跟打摆子似的。皇子是不能直接将他们这些朝廷官员给怎么样,可这位回去之后把情形跟天皇天后这么一说,那二位会是什么心情?自己降职丢官简直是十拿九稳了!头也不敢抬,只是连呼有罪。
而那袁道通晕晕乎乎的手撑着地坐了起来,就那么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嘴角还往外滴着血,跟傻了似的。
一连串的状况也大出秦毅的预料。直到这时,小皇子有些迁怒于州县两级一把手了,秦毅这才感觉不妙。若任他这样继续下去,他拍拍屁股走了,难保这二位不会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相王,这袁道通确实品行低下。但正所谓大奸若忠,大恶伪善,正是此等行止不堪之徒,平日里便愈发伪装的道貌岸然,普通人自然是难于察觉的。
若非相王亲临,慧眼如炬,这等小人又怎能显出原形?相王一至,奸佞无所遁形,实在令我等小民钦慕万分!”
说着,秦毅一脸的钦佩,向小皇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李旦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对呀,这些地方官,他们又不是本王,让他们这样的官儿去揪出这种极善于伪装的奸佞小人,确实是太难为他们了!哎,看来平日里呆在京城,放过了多少坏蛋啊!不行,以后本王得所出来走走,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
那俩趴地上认错的官一听这话,忙不迭的连声应和,再加上秦毅一脸的敬佩和仰慕,更让李旦对此确信不疑。小皇子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迎风四顾,踌躇满志起来。
秦毅又接着道:
“因此这实在非贺使君和王明府之过。并且,越州黎民,会稽百姓人人皆知,二位尊翁平日里勤勉政事,劝课农桑,敬老慈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这俩趴地上听着秦毅如此说,这心里只觉得这秦家子实在是太正直了!太可亲了!太了解自己了!赞美之言平日里听得多了去了,可从未有此刻显得这般珍贵,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秦毅接着道:
“如今越州和会稽百姓安居,百业兴旺,二位尊者功不可没,也正因如此,陛下和娘娘才会以越州一地的重任委托给二位。因此,尚请相王宽宥他二位。他二位非不作为,而是缺了相王的聪慧才智,少了相王的金刚法眼。这天下间,又岂能人人都是相王一般?”
这两位听到这儿,感激的都快掉眼泪了,恨不能立即跟秦毅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
听听!你听听!这说的多好啊!不仅脱去了自己的罪名,还给自己加上了勤政爱民治下兴旺的美名!搞不好自己还因祸得福,就此一飞冲天了呢!人才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有理,你所言有道理!若非你提醒,本王差点错怪了两位不可多得的好官。你二人起来吧!待某回到京城,定要将你二人勤政亲民,政绩卓著之事告知陛下。这好官,就得要奖赏!”
二人感激泣涕零,下定决心,以后这秦三郎就是某的再生父母,那个不开眼的要是敢为难三郎,就是跟某过不去!
秦毅又拍了几句马匹,什么相王果然是明辨是非,赏罚分明云云,拍得小皇子晕晕乎乎,越看越觉得这个秦三郎居然是平生第一知己!
“你不错!嗯,你很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小皇子上来够着拍了拍秦毅的肩膀,一脸的相见恨晚。
“小民秦毅,行三,朋友均呼某秦三郎。”
“嗯,秦毅,秦三郎!”突然想起,这还没看后面的瓷器呢。
“赶紧赶紧,三郎,咱们继续看继续看,别跟他们啰嗦,什么话看完了再说不迟。”
秦毅就陪着李旦一件件的掀开红绸,一件件的给他解说。
“这是白底粉彩瓷缸,上面绘制的瘦石卧雪寒梅图,正和给天皇陛下做卷缸。”
“嗯!有道理,素雅清高,清丽不俗,阿耶他一定会喜欢!”
“相王你看,这件瓷盘阔一尺六寸,底深蓝,至盘口渐渐色浅,中间双鱼戏白莲,乃是取的连(莲)年有余(鱼)之意,求个口彩。”
“嗯!妙!这样深蓝渐浅,便如潭中之水,白莲青梗,上带露珠,双鱼环绕,野趣天成!真乃绝妙!”
“若盘中乘上清水,水波荡漾之时观之,则双鱼游动,白莲轻摇,那才是妙。相王不妨等回去之后,慢慢赏玩……”
看完了剩下的九件,又接着上了十件看完。李旦兴致勃勃,意犹未尽。猛然看见跪在台下的袁道通,不禁又大是懊恼,直骂这个贼杀才,毁了一件世间珍品。
秦毅就说到:“相王,适才这厮应承了若我秦家的瓷器是真,他便要……”
李旦一听,登时想起来了,立刻兴奋起来,连道:
“对呀!他还没喊呢!”说着就要过去,秦毅连忙拉住他道:
“不仅如此,这厮之前还趁我酒醉,跟我立了个赌约,这就是文书。如今各家瓷器都已经品鉴完了,相王你看,这胜负……”
李旦拿过赌约文书一看,满不在乎地道:
“这还有何好说,自然是三郎获胜!你们说是不是?某可没有瞎说吧?”
那几个名家齐声称是。连道此等宝瓷古来未尝有过,当今天下再无可出其右者云云。
李旦就道:
“那就一并了解了吧!他砸坏的宝瓶,你等既然在瓷之一道侵淫多年,当能估出那宝瓶价值几何。”
“千金难求!这等宝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是千贯也难以求得!”
“正是正是,实在是可惜了啊,这样的稀世奇珍,就这么……哎!”众人连声哀叹,对于他们这些喜好好瓷的人来说,那个袁县尉着实是太可恶了些。
贺刺史和王县令的声音尤其愤慨,仿佛袁道通砸的不是瓷瓶,而是他们家宗祠一般。
“岂止千贯!这样的宝瓷若是在京城富贵之地,恐怕万贯方可换得!”
李旦一听,顿时觉得这二人可爱了许多,果然如秦三郎所言,是好官!
袁道通刚刚缓过来,神智刚清醒了那么一点点,就听到了这个,嗓子一甜,噗就喷了口血出来。一万贯!他袁家就算家业不小,可也经不住这样搞啊!
这会才没人关心他呢,李旦就大声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先应了之前的承诺,再奉上……额,既然千贯不够,那就一万贯……嗯,这个不算过分吧?”
“不算不算,恰如其分!”
“岂止不多,着实是让这位秦郎君吃了亏了!”
秦毅目瞪口呆:这也太多了吧,一万贯呐!够买多少大米了?要知道唐朝的米价才斗米不过十文,这就是十万石,差不多六千吨!这大唐的黎民百姓一年收入才能有几文?自己这一个泥巴烧的个瓶子,就值一万贯?这算不算是一夜暴富?
至于袁道通赖账……这会儿恐怕给他个豹子胆他也不敢了,砸锅卖铁他也得破财免灾,要不然,真惹恼了皇家,恐怕就不只破财了,搞不好就是破家的结局!
这档口谁还看不出来,这位小皇子一是对那秦家子大有好感,有心借机给他补偿,另外那就是对那袁县尉深恶痛绝,就是要往死里整他。这样的话,谁还会在这时候逆了他的心思?自然是他怎么说都是万分正确的。
袁道通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