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日秦毅都耗在窑场,很晚才回家。耽搁四五天了,制瓷的事必须加班才能把时间给补回来了。
出门的时候陈二娘背着她的弓箭非要跟着秦毅和莫山,美名其曰要护着郎君。
莫山笑她身娇体弱,却被她瞬间拉弓放箭,射落二十丈外树梢上的鸟鹊,这才目瞪口呆的闭嘴了。
秦毅惊讶之余让她在家照顾弟弟,她却说弟弟有小幺娘陪伴玩耍,又有众人怜惜照顾,自己自然要跟在郎君身边伺候。
苦劝不听,秦毅只得随她。
一路上道旁田间,几乎所有遇到的乡邻见到秦毅,莫不顿足行礼,恭敬问候。
秦毅心里美滋滋的,这年头,一个好名声可是太重要了。却不知道有人正念叨着他,心里却不大痛快。
萧升全凭几而坐,手指在案几上轻叩着,喃喃道:
“救了人?居然以刀剖腹?……此子身上,所学颇杂呀!还真有些看不明白。
不过,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应付得了他日的群狼汹汹?
十日了,居然还不来相求,反倒去救什么人?看来你心中还颇为安稳,不慌不忙?
……也罢,某就给你找点事,免得你这么清闲,认不清自己的处境。”
直起身来,对门边跪伏着的人道:
“你去,着人似不意之间地在袁道通身前,透一点秦家子能制好瓷,他两家胜负还难料的消息,不必说的太仔细了。行事仔细些,莫要将萧家给牵扯进去了。”
……
此刻秦毅正在窑场草棚里,跟瞿翁商讨观音塑像的事。
当时自己在牢里,差点忘记了约定的时间,还是是莫山记着,带着他老子莫叔去紫云山把人家请回来的。
没想到瞿翁别看年纪大了,对待工作却是异常的积极热情。就凭着那张效果图,这才两天,大模样已经都出来了。
看过塑像,秦毅不得不提出一点意见。这……这似乎跟自己效果图有些不大一样啊。
自己这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怎么看着这么胖?这哪还有一点婀娜飘逸的仙韵?
他别扭?人家老头儿更不乐意!
“郎君,这里不能这样改动啊,观音娘娘怎能真如郎君所绘,塑的那么枯瘦?”
“这里岂能再消减!这哪儿还是喝仙风饮仙露的菩萨?这都瘦成了乞儿娘了!”
秦毅心道再怎么样,你也不必非要弄个三层下巴呀?
耳垂不用非得长得塔拉到肩膀上吧?
给点脖子行不行?
又不敢跟老艺术家摆脸子,还怕人家撂摊子。只好首先充分肯定了老人家的能力水平和前期工作,毕竟那神态啊,姿势啊栩栩如生的,衣饰纹理什么的更是飘逸流畅,颇有些吴衣带水的味道。
然后温言软语的掉了好大一桶书袋,忽悠什么观音为甚么幻化为女子行走世间?那就是因为慈悲胸怀,众生苦难感同身受,自然是与民同苦云云,什么应该‘婷似幽谷立翠竹’,
什么‘绰如清水出芙蓉’之类的,费尽力气,终于换得两人各退一步。
虽然秦毅后来感觉还是有些丰腴了,但总算是加长了脖子减短耳朵去掉了两层下巴,比原来要苗条了不少。
看着将信将疑的老头,心道看来这是这个时代整体的审美情趣,不仅仅是人家瞿大艺术家的一家之言。
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唐朝以肥为美,全都是给饿怕了的结果!
就像陈二娘,自己看着那个苗条、那个婀娜啊!心里扑腾扑腾的。
可府里其他人看她,轮着班可怜道:“真惨啊,看把娘子给饿得!多吃点!”
管怎么说,不能逆时代潮流啊,真要是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弄出来,搞不好娘娘的马屁没拍成,要拍在了马腿上。
得,就这么着吧!
又到了土陶窑将坩埚里冷却了的矿物颜料收入库房锁好。
接着去了草棚里,看着大家在按照自己的要求起瓷胎,便又坐到转轮拉胚木盘前,给众人做示范……
完全投入到了工作中的秦三郎,彻底的忘记了,今日乃是那张骚包的名帖中,邀请同游紫云山的日子。
他这里忘记了不要紧,把却把人家邀请人给起了个半死。
除了谢清仪,还能有谁?
谢清仪今天一大早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又故意只带了一个婢女和一个仆役,以免那猪头又生起门第相距甚远之感,驾着一辆马车一早就到了紫云山下。道旁停了车就一直苦等到了现在。
这都过了正午了,怎么还是没影子?该不会是帖子没送到吧?
心里担心,第十八遍问这个当日去下帖子的仆役,自然第十八遍的得到了相同的回复:
帖子,的确的确是送到了的。
把个谢清仪气的半死。
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反复写毁了多少帖子才写下了那几个字儿?
你居然不来?
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知道你因为担心门第家势相去颇远,所以草亭里才前后判若两人,故意冷落疏远我,我才不仅不怨责你,还不顾羞耻的主动给你写了那个帖子,你居然不仅爽约,更连个因由都不遣人来说明一下?
你有风骨,本姑娘就不要脸面?
就这么任由本娘子在大路边上,在大太阳下面傻等了三个多时辰?
太过分了!
太欺负人了!
谢清仪气得快冒烟儿了。
完全没想起自己当时写帖子的时候,脸红心跳,心慌得跟做小贼似得,居然疏忽到没写贴封!
更没想到自己去送帖子的仆役,心中不忿自家小娘当日在草亭中,受秦毅冷落轻慢,居然没有多说一个字儿,留下帖子就回来了。
以至于秦毅根本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邀请,也就没有在意。再加上这几日又是请艺术家,又是救人的,更到大牢里蹲了几天,早就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可这会儿她气也没用了,下山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那人却依旧不见踪影,终于等不下去了。谢清仪红着眼睛寒着脸坐进马车,那心惊胆战的仆役小心的赶着马车回去了。
话说谢清仪自己的家是在山阴县,离会稽不远,这会稽是小姑母姑父的家。每次自己到会稽,不管是来处理家族商贸之事,还是来散心游玩、访师会友,都是住在小姑家中。
昨天去紫云山游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问怎么了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掉金豆子抹眼泪儿,委屈的小模样可把小姑心疼坏了。
把谢清仪身边的婢女仆役抓过来一问才知道,自己的侄女儿是给气的。
再细细把前因后果一问,小姑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这似乎不大对劲啊!
怪不得最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侄女儿有些不大妥当:
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发个小火,前天还见她一个人对着一掉秃了的花枝嘿嘿傻笑,爽个约也能气成这样子?
莫不是……!
小姑的心里就是一紧:侄女儿终归是十六了,去年就及了笄,到了思嫁的年纪了呀。
哦,原来在南山,那小郎作诗,把侄女给吸引住了?
这倒是,自己的这个小侄女儿,出了名的美貌如花,更是聪慧过人,不仅识文断字,还能出口成章,最是喜欢好诗词,好文章。听到文采出众的诗句而动心也是正常。
哦?你还记住了两首?快,念来我听听,看是什么样的锦绣诗句,能将我侄女儿迷成这个样子。
快,快念。
“远看像座庙……
……
……就是一座庙!”
………………
“远看南山黑乎乎……
……
……下面细来上头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