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原叶命又拜伏于地:
“唐国需要臣服的属国,而不是如同新罗一般桀骜不驯的邻居。我若是能夺回皇权,日该国必将是唐国最忠心的属国,纳贡、称臣,甚至可以再唐国需要的时候派遣军队听凭唐国支使!”
“呵呵,这些,大海人做不到吗?”
“当然!大海人绝对不会甘愿成为唐国的臣属之国!”
“嗯,这我倒是可以相信。但是,就算是你能做到,对大唐就那么重要吗?或者说大唐就算没有得到大海人的臣服,又有什么影响?”
“自然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因为,就在去年,大海人与新罗互派了使者,结成了同盟。这也是新罗去年能够支撑着与唐国作战的原因!”
“什么!”
秦毅心中一沉。新罗在于大唐长达近十年的拉锯战中,本来已经快要率先支撑不住了,最后却仿佛缓过了气来,居然越战越勇,倒是大唐因为吐蕃的威胁,不得不把重心从新罗转移到了西线。这其中,居然有倭国的重要原因!
秦毅看着凌原叶命有些得意的表情,心中反倒慢慢静了下来。
“呵呵,就算如此,那又怎样呢?新罗终究也是精疲力尽,拼了命也就是守住大同江以南罢了。我大唐应对西面的强敌,也暂时腾不出手来去教训他。可若是介入了倭国的事情,岂不是要冒着重开东线战场的风险?就算是能够成功,你得了倭国皇权,转过头来绝口否认你的保证,我大唐难道又要渡海去征伐你不成?”
“我愿意对天照大神立誓!若有反悔,让我失去一切!”
“呵呵呵,我不信你们神道教,也不信你的誓言。”秦毅毫不在意的嗤笑道。开玩笑,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将大唐绑上你的战车?
凌原叶命有些傻眼了,你……你是神道教的大国主命大神啊,你居然不信我的誓言?……哦对了,你还未觉醒前世意识呢,自然是不知道的。可这样的话,自己就算跟他解说他是大已命贵,他也不会相信的啊。这……这可怎么办?
一咬牙,凌原叶命站了起来,慢慢伸出手,解开了腰间丝带。
“我的誓言发自真心,绝不敢违背,秦侯要怎样才能相信?或者……我成了你的女人,你可信了么?”
秦毅一见吓了一跳。这什么跟什么啊,赶紧喝道:
“脱媒罗!”
好吗,不由自主,又是一句日文,好死不死的还是跟这年月倭国话的‘住手’一个音的。
凌原叶命又是一呆,接着就惊喜的道:
“秦侯,你就是神道教大神啊,大国主命大神大已命贵!否则,你又怎么会我日该国的语言?这样的话,难道你还不信我的誓言吗?”
秦毅‘咳咳’了两声,心道那是老子为了更好地领会日本爱情动作片的深奥内涵才学的!
“你先把衣服穿好!”
看着秦毅尴尬的表情,凌原叶命却笑了起来,反而将外面的披襟慢慢褪去,:
“哎呀,八月底的长安,居然还是有些热呢,大已命贵,你不热吗,你也……”
“行了!穿好你的衣服,否则就不要再谈了!”
秦毅怒喝了起来。不是他变身柳下惠,而是刚经历了清仪的事情,对自己到处招惹情债正在懊恼,此刻哪有什么心情玩**之类的调调。
凌原叶命被他一声大喝吓了一跳,见他脸色阴沉下来,心中既为自己不必献身而庆幸,又没来由的一阵羞恼,却终究没再继续脱了。
“你让我帮你获得大唐的支持,那你总该有被扶持的价值吧?你在倭国又有什么基础?”
凌原叶命将披襟披在身上,慢慢坐下道:
“这是自然,首先大海人继承皇权时间还短,反对他的不少,天智、弘文两位先皇的支持者蛰伏的很多,而大海人想要加重皇权,废除氏、部特权,收回贵族土地权利,日该国抵制反对他的贵族极多。
而我作为皇室血统,又是神道教领袖,若是能再以种稻法带给日该国平民贵族巨大利益,安抚支持贵族,就能一呼百应,哪怕无法一下扳倒大海人,至少有了可以抗争的机会!但若是不能赶在大海人之前得到种稻法,大海人就能争取到平民的人心,抵制反抗者就失去了机会!”
秦毅沉吟着,消化着她的说辞。凌原叶命说完,也不敢打扰,静静等着。
是的,她说的没错,不支持她,大海人的统治就会很快得到稳固。而一个稳定统一的倭国,对大唐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自己现在身在她的庄园中,不支持她,会有什么后果,她会不会铤而走险对自己不利?毕竟长安有着许多倭国的遣唐使,那都是她的死敌大海人一边的,她难说不会为了安全来个杀人灭口?
既然如此,法子又保不住,那么早点给她,给倭国忝点乱,有何不可!
“嗯……既然你说,我是大已命贵,那么我就不能看着日该国落入大海人之手,以佛教取代我神道!……也罢,我就帮帮你!”
“什么?……啊,太好了!多谢大已……”
凌原叶命一听之下面露惊喜,待确信自己没听错,不由得喜出望外。
“先莫忙着谢!我是有条件的。”
“请大已命贵直言。”
“我帮你,不仅可以给你种稻的法子,甚至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直接出兵帮你扫除大海人的军队。当然,出兵的人数不可能多,可以由你指挥……”
凌原叶命一下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国的军队,战力冠绝天下!他居然说可以排除一定数量的军队,听由自己指挥?那自己最为担心,最没把握的大海人的所谓‘强大’的武力,岂不是成了笑话!日该国的统治权,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握在自己手中!她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真……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一个亲善大唐的日该国,总比一个与大唐的敌人新罗勾勾搭搭的日该国要安全。但是,这不会是近期,你也需要时间凝聚人心,争取贵族的支持。同时,这不是无条件的,否则大唐皇帝也不会同意。”
“请大已命贵明言,要什么条件?”
凌原叶命即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只让自己做个傀儡吧……
“我要出云国一半的属地作为我的封地。”
“是,……没了?”凌原叶命等了半天,居然就没了?
“没了,就这个。”
凌原叶命又愣了。这算什么条件?出云国?所谓出云国,那不过是西海岸边上一个小小的属国,人口不过数万,面积还不如唐国一个县大,一半?这……就可以换得唐国的支持?就可以换得获取整个日该国的皇权的机会?甚至于强大的唐军的武力帮助?
“就这些?没别的了?这……”
“怎么?嫌不够吗?呵呵……没了,就这一条。你可答应?”
“当然,当然!可是为什么只……”
秦毅心说,那是因为老子后世里去过!后世里筹建开发区的时候,选来选去,最后选择了日本足立美术馆的园林艺术作为观摩学习的对象。那数万平方的庞大园林,美轮美奂,简直如同仙境一般,当真称得上是枯山水园林艺术的极致!
而观摩完了之后,当时还顺便游览了旁边日本岛根县。那里是大名鼎鼎的——石见银山!
石见银山,在日本战国时代、江户时代,其银产量占全世界银产量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自己与这个倭国女子搅缠了半天的原因。
自己为什么要得到它?就因为大唐的铜产量不足,不足以应对大唐未来爆发式增长的贸易所需。
而金和银在大唐是拥有作为货币的价值的,但其产量极少,又无法真正作为货币流通。如果有充足的银,那就可以铸造银币,自然而然的形成银、铜的二级双本位货币机制。这样就可以彻底规避大唐未来可能面临的货币崩溃的巨大风险。
更不用说,西方国家比如大食,本身就铸造使用金币、银币,这更为日后的世界性贸易货币接轨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这种种,其中的意义,绝不比什么‘民生策’‘海贸’等等的本身要小,这是足以影响大唐日后繁盛还是衰败的大事!
“哎……我也不瞒着你,而我自小就老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座美丽的湖泊,一边是青山环绕,另一边远远地是蔚蓝的大海。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梦中却似乎有人告诉我,那是我诞生的地方,就是叫做出云。所以……”
“啊!没错!出云国有这么一个大湖,距离大海不远,东面不远就是群山环绕!……天神啊,你绝对就是大国主命大神,原来诞生地就在出云国,否则怎么会得到天神的指引!”
“哦?果真有的吗?”
“绝对没错!”
“哦……那么,这出云的封地……?”
“绝对没有问题!本就是大已命贵的诞生之地,自然是该归属于你!”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个种稻法的事情……这样吧,此法我已经献给了大唐,却是不能再随便的交给了你……”
”啊?大已命贵,请务必……”
“莫急,待明日我进宫先跟天后娘娘好生解说一下,关键是要尽力说服她支持你。然后,就将完整详细的法子交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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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含凉殿寝宫内,武媚娘闭目端坐,双眉紧锁。秦毅担心的看着她,李敬玄被去掉了吏部尚书职务,换上了裴行俭,媚娘身边的大臣若是不明底细,难免会有动荡,以为天后娘娘势力受到打压。忍不住伸出双手覆在她手上:
“虽然裴翁升任了吏部尚书,可其他大臣不知,难免心中忐忑,你……”
“无妨,我已经召集他们说明了情况。大臣们,稳得住……”
秦毅这才松了口气。可转而又对刘仁轨和李治极度不满。李治为了权力,刘仁轨为了所谓的‘忠心’,甚至为了私怨,竟然把李敬玄从尚书位置调往前线任主帅,这不是将前线数万将士和河湟百姓的生命、大唐的安危视作儿戏吗!简直是不可理喻,丧心病狂!
看着媚娘有些憔悴的脸庞,心里怜惜万分,却又不知怎么开解。毕竟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
武媚忽然睁开眼,慢慢抽出了被秦毅握住的手,叹息着惨然笑了起来:
“呵呵,秦毅……四日之后,你就是驸马了,就成了我的……女婿!”
秦毅一皱眉,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媚娘,看着她忍着痛楚,强作笑颜,接着说道:
“从此以后,可就不能……太平她美貌但却年轻,一直被我宠溺惯了,难免有时会……你要好好对待……”
“够了!”
秦毅心中烦躁,对李治在朝会中玩的这些小手段更是怨愤。实在忍耐不住沉声喝道:
“太平是漂亮,更是天真可爱!就像我的妹妹一般,你会不知道?”
武媚苦笑:
“可她是真心的喜欢你,爱慕你,你……”
“那又怎样?不管她怎样,我只是将她当做了我的妹妹。”
“就算这样,可四日之后,陛下就要召你上朝,当朝宣布赐你驸马都尉,这已是定局了。”
媚娘说着,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滚落了下来。秦毅心中隐隐的疼痛,长出了口气,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要不我跟太平谈……”一句话未完,武媚一惊,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
“不!不行!她会受不了的,她生来顺遂,岂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可总是要跟她说个明白的,伤痛一时,过些时日也就慢慢淡了,若是不说,四日之后……”
说到这里,秦毅更是对李治充满怨恨。本来还打算,慢慢疏远公主,等她及笄之后,自然会有无数青年才俊围绕在她身边,那时找个合适的机会说,甚至有可能她就看上了更优秀的,都不需要说……可李治这突然袭击,弄得他和媚娘措手不及。
“你不了解太平,她若是听你跟她说,她会崩溃的!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来,不行,绝对不行!”
秦毅眉头紧皱,心里也是烦乱。时间紧迫,这问题四日之后就要爆发,回避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忽然心里念头一闪,一个想法慢慢浮现出来。心思急转_离开,在李治宣召自己上朝之前,离开京城!
可看着媚娘焦虑难过的眼神,却又有些为难。
不管了,总不能这样下去!要不然就算这次渡过了难关,下次呢?自己现在在朝堂上帮不了媚娘,那也决不能留在京里,成为李治对付媚娘时的软肋。
“媚娘,你说郝处俊延误军机,迟了一天,想要借此事由,去了他兵部的职?”
武媚娘一听秦毅突然换了话题,心中一黯,心道:罢了,罢了!有了那一夜的美好,就用今后这一生的夜晚来回忆吧!
…………
这一夜二人所谈何事,终究无人能知,只不过吴内侍在门口隐隐听见内里二人似乎争执的十分激烈,而后来,却只剩下了娘娘伤心的哭泣声,可当娘娘亲自将秦侯送到含凉殿台阶下的时候,吴内侍却清楚地看到,娘娘眼中有不舍,有爱怜,却没有了迷茫和伤痛……
在秦毅离开大明宫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一个又一个的天后娘娘一派的大臣们开始连夜出现在寒凉水阁娘娘书房之中,彻夜商谈机要,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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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上元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朝会,天后娘娘一派众大臣忽然将火力对准了中书令、兵部尚书郝处俊,弹劾其延误军情、轻忽国事,更有监察御史上奏,安州郝处俊亲族依仗其名,横行乡里,侵占田地,殴打庶民等劣迹,天后不顾皇帝李治袒护之意,引述国法,罢免其兵部尚书一职,改用原左卫将军武三思担任。
当日退潮之后,众大臣议论纷纷,都明白这是天后娘娘对陛下,之前去李敬玄吏部尚书职位的强力反击……
当日下午,李治怒火中烧,头痛风疾再次发作,太医无药可解,李治病痛难忍,转而命终南山太一观道长入宫,为其炼制丹丸。居然起了效果,只是疼痛虽止,却沉沉昏睡,两日才醒。之后,太一观专司为陛下炼制止痛丹丸,成为皇家御奉……
八月二十七日,天后娘娘主持小朝会,力排众议,当场通过将大鄮县分为鄮县、慈溪、翁山(今舟山定海)、奉化四个县,并以四县设置明州,治所定在鄮县(今宁波鄞州区鄞江镇)。明州定为下州,明州刺史为正四品下;鄮县为中县,其余为下县。
在明州设置市舶司,市舶司设置市舶使,为正六品下。
在明州设府军一府,居于三江口,为中府,折冲都尉为从四品下,辖一千府军。
一众大臣还没缓过神来,紧接着就在朝堂上,新任兵部尚书武三思提议,由黑鹞营正五品上郎将秦毅,调任三江口府军任从四品下折冲都尉。
跟着新任吏部侍郎刘景先提议,由相王李旦遥领明州都督。
云阳侯、中散大夫秦毅检校明州刺史,行府事。明州新建,一切事物许以专权自便,便宜行事。与越州同时试行《民生策》。
最后兵部侍郎岑长倩上奏:吐蕃猖獗,国需勇士。黑鹞营勇武无匹,当由八百人升至一千五百人,秦毅由郎将升为中郎将,仍旧统训黑鹞营。
天后娘娘当即下旨:云阳侯秦毅,帅八百黑鹞营军士即日启程赴明州组建明州刺史府、征召明州一地符合条件者组建三江口府军、筹建市舶司、扩建黑鹞营。
清源县丞张柬之升任明州刺史府长史;监察御史娄师德升任市舶司市舶使;孝敬挽郎姚崇升任鄮县县令、著作郎魏知古升任翁山县令、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升任奉化县令、校书郎杨炯升任慈溪县令,城门郎薛讷升任三江口府军果毅都尉。
稀里哗啦一连串的上奏、朝议、大半通过、天后拍板,就在少数弄不清状况和几个李治、太子一派的大臣们的目瞪口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得以通过成了定论。
……
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黑鹞营当日下午在接到兵部行文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车马齐备、拔营启程,沿着数月前秦毅来时的线路向着黑鹞营新的驻地——明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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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娘娘身边一个多月的月娇又恢复了一身戎装,喜笑颜开的策马与莫山并排,远远的看着前面偏僻之处,灞水边那一座白色的帷帐。
帷帐内,一身缁衣的武媚娘泪眼涟涟,靠在秦毅怀里。
“我已经交代太子,在越州绝不准再为难你。可你也莫要掉以轻心,你远离了京城,可稍减陛下的怀疑怨恨,但总要提放着。若有万一,切记不顾一切留得性命!遣人来告知我,我自会为你环转!”
“嗯,我知道。若是陛下想派个什么人拿着个圣旨之类的就想取走我的性命,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在明州,除非大军来攻打,还能有什么问题?
倒是你啊,你在长安皇城之内,才是更要当心!皇城羽林、鹰扬两卫定要牢牢掌控住了,长安千牛、金吾两卫也需要加派眼线,随时掌握其动向。但有什么风水草动,你记着,莫要硬拼,只要人没事,日后我自能为你夺回一切!”
“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安排。我武媚娘绝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但要对我动手,就莫怪我不念旧情!”
“嗯,莫要大意。小心,再小心!……
对了,与世家们的接触可要抓紧了,我到了明州,就会着手船坞、市舶司和码头等事,可莫要建好了却只能空置闲等着啊。”
“知道了,已经开始了呢。离得远的也都去了人通知了,一两个月内,就能定下来。放心,都按着你说的来……
可你确定,那几个你挑的明州的县令能够胜任?也不知你怎么想的,选什么人不好,非选了一帮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在你手下去做县令,怎能让我不担心!”
“呵呵,别担心了,要说年轻,哪个还能比我更年轻?要是选些老资历权位高的去,人家还不一定服我呢,时间紧迫,我可没功夫慢慢去降服他们。这些人职位虽然低,但其实都是有才能的,我指名要了他们,给他们出头的机会,才好让他们尽心出力。”
秦毅选的四个县令,还当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职位低微,难怪媚娘担心。可哪里知道秦毅选的这些人,在历史上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原本日后各个都将是宰辅的人物!
薛讷的老子是薛仁贵,武勋世家,日后也是中流砥柱一般的武将,去做个果毅都尉绝无问题。就张柬之刚过五十,年龄最大,可现在却郁郁不得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日后却是著名的宰相。
“哎,罢了,你既然心里有数,那便由得你。”
……
虽然不舍,可分离终归还是要到来。秦毅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媚娘身子紧了一紧。
“好了,……我该走了。”
身子一僵,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媚娘从秦毅怀里出来,转而跪坐在秦毅的对面。
慢慢抬起酒壶,将面前的一只酒盏斟满,然后放下酒壶抬起酒盏,双手捧起,缓缓举高,然后身体慢慢前倾,将那酒盏停留在秦毅的面前。
“长安漫烟雨,灞水柳枝残……
君遥去万里,崤关何茫然……
江南和风暖,深宫晓梦寒……
一盏相思愿,今去当早还……
郎君此去,两地天涯,但请珍重,勿忘妾在等……等着郎君回来……”
秦毅从那颤抖的双手里接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酒盏一扔,一把将媚娘搂进怀中,轻抚着她颤抖的身体,吻上了她的发髻。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会回来,等着我!”
…………
就在这天下午,长安平康坊最大的一家**忽然换了主人,据闻,那东主背后的,居然是今年的花魁状元娘……
…………
长安广德坊秦侯府宅大院中,一个人正在指挥府里的仆役洒扫,以备数日后就将由运河水路自洛阳方向而来的越州秦家、会稽萧升全一家的到来。而这个指挥者豁然就是当日引导秦毅道寒凉水阁的那个小内监。……
云阳县秦侯封邑之地,县令正亲自指挥着紧急征调的役夫们平整宅地,搬运囤积砖瓦,以备秦侯管家莫老爷子数日之后的巡视,务必要保证随时可以开工建府……
****************
……八月二十八日清晨,皇帝李治悠然醒转,依旧头脑昏沉。
二十九日,皇帝李治与娘娘主持大朝会,陛下似乎全然忘记了五日之前所说的要召秦侯上朝,当朝赐封他驸马都尉之事。
也是,人家都离开长安两天,此时恐怕都上了武关驰道了。要还是非要硬着头皮去赐封人家,倒好像皇家追着撵着生怕公主嫁不出去似的,那也太掉面子了,再怎么样,李治也拉不下脸来这么做。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能够不直接回绝太平,避免令小姑娘芳心破碎,同时又能把这事轻轻绕了过去,对秦毅和武媚娘来说,都是迫不得已之下最好的办法了。
上午的朝会,李治开始脸色还有些阴冷,直到太医禀告刘仁轨身体无恙,而娘娘当即让薛元超卸下左仆射之职,仍旧由刘仁轨担起,李治这才面色缓和了下来。
天后这是释放和解的善意呢,不管有没有,可天后毕竟把那秦家子也弄到了万里之外大海边去吹海风了,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表态,一个台阶。
昨日听到之后,李治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今日又毫不迟疑的让刘仁轨复了职,这就更让李治的心里松了口气。天后这样做,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表明她的态度的?
哎……罢了,真要继续斗,自己又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天后既然这样表态了,那还是先就这样吧……
不是李治没想法,而是十多年了,他早已有些习惯了皇后的强势,这回若不是妒火中烧,他又怎么有勇气跟武媚娘撕破脸呢。有了台阶,在朝会群臣中有了面子,这火气就消退了大半,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跟着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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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凉水阁天后的书房里,小太平双眼通红,眼泪就一直没止住过,哽咽的缩在媚娘的怀里。
对于此事,武媚娘心中满怀羞惭和愧疚。是,自己和三郎是因对方才情欣赏,两人又因知己而无法控制的成了爱侣,这怪不得谁,完全是自然而然,而又顺理成章的。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却偏偏也是对三郎无法控制的爱恋,到似乎是自己抢了太平的郎君一般,总令她在面对太平时心中五味杂陈……
她只能想着,待日后小太平再大些,总有满朝大臣的子弟,天下的才俊追逐倾慕,或许就……
小太平在两天之前就听闻了此事,一开始听说阿耶要把秦毅派到河湟去打仗,当时就吓得花容失色,对李治怨愤不已。可接着又听说阿娘反对,更是直言了自己与秦毅的事情,小心肝登时就扑腾扑腾起来,到听说耶娘已经同意,赐封秦毅为自己的驸马,一下子欢喜害羞得就扑到榻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可今日却又听闻,秦毅昨日居然奉旨去了明州,已经走了一天了,当时就哭了起来,李治头疼风疾发作又正召见太一观道长呢,这才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寒凉水阁,跑来质问阿娘。
“太平,秦毅他……他此去,乃是身负重任,明州是新建的,什么市舶司、海贸等等,都是他苦思冥想殚精竭虑谋划的,足可改变大唐的富国强民之策,其中关窍又有谁能比他自己还清楚?别人去,万一弄砸了,岂不令他的苦心毁于一旦?丫头啊,你要懂得他……”
“呜呜……可他为什么便走的这么急,连道别都没有!呜呜呜……他定是不想见到我……”
“哎,怎么会呢!这是兵部的命令,他是将军,自然要听命而行了,你不知道,他连自己府都没来得及回,而且过些日子他越州的家人就要到长安了,他也来不及瞪着见一面呢!”
小太平一听,这才放下心事,可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可他这一去,岂不是要好些年?”
“呵呵不会的,最多一年,等他把明州的事情理顺了,就可以交给旁人接手,到时候阿娘就把他调回京城!”
太平一下子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阿娘你可要说话算话!”
“当然,这下可不要再哭了吧!看你呀,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明年?明年自己刚好及笄,他正好回来,岂不是……太平突然面上显露出一丝娇羞,接着又忽然想起阿娘的话
“……哦对了,阿娘你方才说他的家人过几日就要到长安了,都有谁来?我该尽下地主之谊呢!”
“他的亲人,就是他的姐姐妹妹,这回都来。”
“啊!……她们到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去迎接!”
……
太平转忧为喜,跑了出去。武媚娘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忧心忡忡,长叹一口气:
……日后,她就真的能忘了三郎,接受其他男子的爱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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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请看第三卷《东海微澜高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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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终于写完了第二卷,回头一看,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之前写过的最长的文字,恐怕就是大学毕业论文了,那也不过一万来字,这回居然……快五十万字了?
三个月来,酸甜苦辣,滋味万千。没有书友的鼓励,秋山坚持不下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