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娇也不说话,就愣愣的看着灶眼里跳跃舞蹈的火苗,不时添一把柴和,厨房里显得有些沉闷。
没有专业的烤箱,加热起来就很费时,不能大火,怕烤糊了,只能小火慢慢加热以使箱内温度均匀,这一烤就是近一个时辰。
终于,箱门缝隙里传出阵阵的香气,秦毅鼻翼耸动,一闻之下,大喜过望。赶紧招呼月娇抽柴停火,打开箱门,用湿布垫着,把托盘给取了出来。
一阵浓郁的异香扑鼻,刺激着嗅觉,勾得秦毅大张鼻孔猛吸猛闻,忍不住洋洋得意自夸自赞,臭屁得不行。
“乌拉,大唐第一块蛋糕问世啦!……嗯,还差道工序,得撒上点碎花生,好了,……再涂一层……蜂蜜汁,嗯,这样就差不多了!最后一道水果拼面,等明日到了那儿再现弄。嘿嘿,虽然只达到了我巅峰时期一半的水准,却也是满大唐独一份,果然色香味俱全!怎么样月娇,没想到阿郎我还有这么一手吧!我跟你说,阿郎我乃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前是君子,床上是豺……咳咳,那个能养家会疼人,千古鲜有的完美好男人!”
意料之中的惊叹赞美声居然没有如期发出,令秦三郎颇有知音难求之感。
一扭头,却看见月娇眼圈红了,咬着嘴唇脸色委屈,都快哭了。登时慌了神,赶紧转身扶着月娇肩头:
“哈哈,这是怎么了呀,别哭啊。……啊……嗨!这个不是明日送给公主的,就是咱们现在吃的。你看这些材料都多着呢,给公主的明日再烤也来得及。”说着秦毅就转身去拿刀。月娇一把拉住秦毅胳膊,羞恼道:
“奴才不是嘴馋这个什么糕!奴只是……觉得阿郎对清仪娘子那么好,对公主也那么好,日后喜欢阿郎的女子只怕会更多,奴……奴……奴这是为阿郎高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却没挡住那滑落的眼泪。
秦毅一僵,心头有些难受。这会儿月娇为什么伤心他哪还不明白,月娇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道?可他已经有了谢清仪了,以他现在的地位,依照永徽律是可以有一妻二妾,难道让月娇给自己做妾室?妾既没有地位,也不受法律保护。丈夫妻子打死妾不会被法律惩罚,而妾不仅没有独立的财产所有权,更可以被家主当做物品一样送人换物。
“……月娇,你也快十八了,耽搁不起的,十八岁不嫁,官府可就要给你指派婚嫁了。(永徽律中的规定)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还是嫁……”
“奴不嫁!奴的事不要你管!”月娇猛的抬头嘶吼起来,接着转身跑了出去,刚奔出几步,就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秦毅赶紧追过去,想要再劝说安慰,却不想追到月娇卧房榻前刚拉住月娇的胳膊,月娇就猛地转身扑进了秦毅的怀里,哭泣道:
“阿郎,你莫要赶我走,呜呜……我在秦家才感觉活着有了欢喜,我是真的喜欢秦家,以后我再也不想旁的了,呜呜呜……你莫要赶我走……呜呜呜……”
月娇不知怀着怎样的决心说出这话,却越说越伤心,心里如刀割一般难受。
秦毅心头的难受一点不比月娇少。要说起来,跟他秦毅在一起呆的时间最多的,不是清仪,而是月娇。
这半年多来,几乎日日陪在自己身边,早上伺候自己穿衣洗脸,晚上帮自己洗脚脱鞋,自己累了为自己捶背揉肩,渴了饿了给自己端水送饭,有了危险她总是执拗而又坚决地挡在自己身前!
这上百个日日夜夜,自己闲暇时陪自己说话,忙碌时就静静地守在身边。而自己几乎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这么个坚韧而又娇娆,倔强而又美丽的身影。更不用说,她还曾跳进湍急的兰溪之中救了自己的命,在演习失利的时候趴在自己身上用她女孩儿的身体拼命为自己遮挡一切可能的伤害!
看着月娇灰败凄然的神色,秦毅心中忽然剧烈的刺痛!……原来,平日的他因为怕辜负而回避,因为习惯了而忽略,可这个女孩儿,却在悄无声息之中,已经不知不觉的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大块牢固的领地!
逼着她嫁给旁人她真的就一定会快乐吗?
秦毅心里没有答案……
那跟了自己?
律法……
地位……
四面八方的议论眼光……
……
秦毅烦躁异常,猛地推开月娇,回身‘噹’的一声把门边的铜壶一脚踹飞,犹自不能排解心中烦郁,一伸手使劲把半扇房门砸在门槛上又弹了回来。
月娇被吓了一哆嗦,惊恐的看着秦毅如笼子里的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心里不禁一阵冰凉,苦涩悲凉的滋味是那样令人神魂哀伤,难以承受……
“……奴知道了……,阿郎,你莫要烦恼,奴……呜呜……奴会找人嫁……”
“不!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与清仪有了三生白首之约,这是不会改,我也不愿改的吗?”
秦毅红着眼睛瞪着月娇爆喝着。
月娇眼泪静静的落下,哽咽着,艰难的点着头:
“……奴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了还想要跟着我,你知道跟着我只能作……”
“只能做妾,或者连妾都做不了……奴知道的……”月娇凄然的打断了秦毅的话头。
秦毅抓狂了,前世看YY小说时觉得三妻四妾嘛,很爽很威风,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当他真正面对一个一颗心都扑到了自己身上,自己也深深喜欢着的女孩,偏偏却不能给与对方应有的地位和回报时,这才发现,要点一下头是这么的艰难!
他不是圣人,不是道德洁癖的君子,可起码他还是一个有着一点良心的人。
月娇或许局限于时代风气,或者是自身地位身份,不会介意,不能介意,可自己能狠得下心一边享受人家的美好青春,一边什么实际的地位名分都不给吗?能否心安理得?
烦躁的挠着头皮,秦毅皱着眉头。
“知道?知道你还要跟着我?找个清清白白没有婚娶过的郎君做夫人,岂不比给我做个没地位没财产死了都进不了宗祠祖坟的妾要强一百倍!”
“呜呜……奴不知道!……呜呜……奴不知道,奴只知道给阿郎在一起,心里欢喜……呜呜……奴知道,跟旁的人便算是做夫人,奴也绝不会开心……”
“……你!你这是何苦呢?再说没试过怎么能知道呢?试一试或许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被逼得紧了,月娇再也受不,猛地红着眼流着泪冲着秦毅吼叫起来:
“奴心里怎么想的,奴知道!阿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阿郎知道吗?”
……秦毅挠着头皮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自己心里怎么想的,自己知道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
不就是……我……
我……我特么的也喜欢她嘛!
秦毅猛然觉得自己羞惭了,眼前的女孩,在拼尽全力的追逐她的感情,捍卫她的本心。
可自己知道自己的本心吗?
知道了,自己怎么做的呢?
被俗规所左右,被律法所约束,其实自己……很怯弱!
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孩儿家活的真实!
秦毅抬起头来仰望高天,看着白云苍狗,变换着形状。
自己逼着她嫁人,难道错了?逼着她罔顾心中的真实,是坦然还是自私?
……
容颜易老,青春易逝,美人深恩,岂可辜负?难道待佳人憔悴枯萎,两鬓苍苍,再来追悔?
这毕竟不是后世,这……是唐朝!
一会之后,低下头来不断摇晃着,苦笑着:
“呵呵……我不如这丫头啊,她比我坦荡,比我勇敢!……既然如此,那我又惧怕什么呢……”
心中猛得下定决心,顿觉一身通泰,轻松了许多。
去他娘的什么律法,去他奶奶的什么地位!
我要对她好,没人能拦得住!
一转身,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月娇,咬牙切齿的狠狠的问:
“给我做妾,你真的愿意?别急着回答,你可要想好了,你要知道,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啊?……”
月娇有些发懵。
“啊!……奴……奴奴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奴愿意!……呜呜……奴愿意!呜呜呜……”
看着月娇呆愣,迷茫转而惊愕,再然后又难以置信的瞪着自己,最终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淹没了,手足无措的喜极而泣,满脸泪水的使劲点头。
秦毅越发满怀愧疚与心疼。
将女孩轻轻拥进怀里,伸手抚着她的秀发。
“……哎,傻丫头啊!……你既然想好了,那郎君我就给你个保证,既然是我秦毅的女人,到咱们都百年之后,你和清仪都进咱秦家宗祠,我秦毅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葬在野地,在祖坟里也一左一右跟我埋在一起,做个千年万载的夫妻!”
在大唐妾侍是没资格进宗祠祖坟的,死了之后只能埋在外面野地里。
“啊!奴……奴不敢,奴从来没想过要跟清仪娘子争妻的名分……”月娇脸上没见喜悦,反而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没让你去争,这大唐律在那儿郎君我也没法改。清仪是妻,之前我应承过的,你名分上只能是妾,但是清仪有的一切,你一样都不会少。一样要乘花轿从大门抬进我秦家,一样有你该有的财产用度,一样是家里的女主人,以后有了孩子,也没有什么嫡庶贵贱之分,这是我给你的保证!”
秦毅可不想看到以后自己有的孩子像是主子,有的孩子像是奴才。都是自己的骨肉,要真这样还不如一个也不要!
自打在这千年前的大唐醒来,自己就一直小心谨慎的,在经历了大族的欺凌之后,更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抱大腿,往上爬,以求得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富足,却不知不觉中迷失了自己。反倒是在今天,在月娇今日突然的爆发之下,在她的执拗与眼泪中,幡然惊醒了过来。
你们看我不顾礼法,离经叛道?好吧,我承认,这在大唐确实是惊世核俗了些,可那又怎么样?
我还看你们肮脏透顶呢!你们的那些什么互换妾侍美姬还恬不知耻的引为美谈,明面上一个妻子,暗地里无数的外宅,甚至明明白白大张旗鼓的的圈养家妓,岂不是更加龌龊不堪!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日后单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也是老子来顶着!
“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在咱们秦家,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好了,莫要担心了。哎呀,我去把蛋糕拿过来咱们消灭了它,再放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别动!乖乖在这里等着,为夫去去就啊~~来!”
秦毅在月娇的俏脸上波了一口,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月娇呆坐着,仿佛坐在云头,整个人晕乎乎的,恍如身在梦中。
少女忽然面若红花,连粉嫩修长的脖子都羞红了,慢胸充溢着娇羞狂喜难以言喻,双手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嘴里发出‘唔~’的一声,直挺挺后仰倒在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