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进门时于瑾调整了一下呼吸,拍拍脸颊尽量使表情放松,可惜给薛洛打包的馄饨和饺子都被刚才的意外给甩出去了,也不知他晚饭吃了些什么。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进门之后看到薛洛站在阳台上往外看,于瑾找了句自以为很有意义的话说,薛洛没转身,撂给她一个背影,让于瑾感觉很无趣,这家伙不是气性这么大吧,不就是没带他去吃饭嘛,虽然打包给他的东西被突发事件搞掉了,但是自己的心意也表现出来了啊,吃到好吃的就想着带给他,还巴巴的跑回来陪他看月亮,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头都不扭一下。
“哎,你晚上吃的什么啊?我跟我妈去的水晶鱼,就是胡嘉推荐那个,馄饨汤很好喝,改天咱一起去吃吧?”于瑾伸了个懒腰做轻松状,掩盖刚才因为刚才的意外和奔跑引起的快速心跳。
薛洛仍是面朝一片茫茫月色,没有回头的意思。
于瑾纳闷,小白这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入夜以后天还是蛮凉的,这么站下去肯定会感冒的。
于瑾走了几步看到阳台上摆着一张玻璃茶几和两张椅子,茶几上放着一个果盘,用葡萄桃子等时令水果修成两只依偎在一起的老鼠的造型,老鼠的眼睛是小粒的紫葡萄嵌上去的,映着月光,好像真的会灵活转动一样,惟妙惟肖。
“这是你做的啊,好可爱,都舍不得吃了。嗯,至少吃之前得拍张照纪念。”于瑾说着拿手机选角度,长时间受倪笑的熏陶,她也看见什么都想照一照。手机黑屏,对了,那会为了躲避顾远航的骚扰关机来着,刚一开机搜索到信号,便噼里啪啦冲进来一群短信,直接读取了最上面的一条,来自小白:你骗人,你根本不是和你妈妈去吃饭!
呃?于瑾抬头看了看薛洛,这个男孩漂亮的侧脸被月亮的清辉镀上一层冷漠,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于瑾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赫然发现他注视的位置正是刚才自己和顾远航起争执的地方,这个,他不是以为自己是和顾远航一起吃的晚饭吧?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我刚才真的是和我妈吃的饭,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她,真的!”于瑾慌忙向薛洛解释。
薛洛依旧一副不理不睬的冰冷模样,转身和于瑾擦肩而过碰到了茶几,果盘里的老鼠眼睛骨碌碌滚下来,被他毫不怜惜的踩碎,失去了眼睛的老鼠显得木呆呆的,没有生气。
于瑾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清白”,扭头看向楼下那块地方,有个红色的小点点一明一灭,难道顾远航还在那里?
薛洛走向卧室的脚步放得很慢,可是于瑾却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给他停下来的理由,所有的不满在看到那个人抱住她的那一瞬累积到顶峰,化为强烈的愤怒,以至于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要这么好,为什么偏偏会坐在这个位置看到那一幕,如果自己没看见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还有机会。甚至她回来的时候脚步没有些许虚浮,声音没有带着稍微的颤抖,没有告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楼下那个人会出现在那里,他都可以欺骗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是看错人了。可是直到现在,在他走到卧室门口时,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她时,她的目光都是看向楼下那个位置的,不敢去细究那目光中多少柔情多少留恋,匆匆一瞥以足够痛彻心扉。也许她迟迟不肯接受自己,是因为心里还为这个人留着位置吧。
薛洛握了握拳,指节发出咔啪的声响,于瑾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他进卧室后迅速把门关上,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的房间在客厅旁边,开着房门不用开空调过堂风也吹得很凉爽,所以平时从来不关门,还曾经打趣过于瑾半夜去厕所回来不要走错房门,可是现在他竟然把于瑾关在了门外。
于瑾坐在茶几旁看着没有眼睛的老鼠发了会呆,不知该怎么办好,本来一个多么欢快美好的中秋佳节,被那个讨厌的人搅合成这副样子,他究竟是做什么啊,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不欠他的!如果这时能和薛洛坐在这里赏月,又该是一副怎样的良辰美景,那个天才又在想些什么,嗷嗷嗷,凭什么要自己坐在这么美好的月光下去猜测两个男人的心呢?
薛洛的门打开了,听到动静于瑾扭头,一个行李箱被推出来门又默默的关上了,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于瑾走到跟前一看,是自己的行李箱,箱子上贴着一张便笺纸,潦草的写着几个字:你想搬走就走吧。
于瑾崩溃了,他这抽的哪门子风啊,三更半夜的把自己往外撵,难道让她睡马路!究竟是哪里惹他不满意了,值得他这么气愤。于瑾抱着箱子哀怨,别人中秋节月圆人团圆自己却境遇如此凄凉,刚才跟老妈相聚时的温馨愉悦早就被一扫而空,怎么没早点想到寄人篱下会被丢脸色看的。于瑾本想敲敲薛洛的门问他明天再搬可不可以,忽然回忆起白宇廷讲的一句话:天才的世界是无法理解的。遂放弃了与他沟通的意愿,万一再逗留一晚会惹得他更恼火呢。
于瑾胡乱收拾完箱子,给倪笑打了个电话,委婉的表达了要去跟她同居的念头,倪笑答应迅速以至于让于瑾产生自己是否自动投身虎口的想法,并且对方欢快的表示来接她,被于瑾谢绝了。
是否需要敲门跟薛洛明示自己这就走了呢,算了,免得让他看见自己更厌烦,于瑾找了张便笺纸贴在门上,写了“再见”两个字。
薛洛蜷缩在地板上,直至一声门响将心房最后一片坚强的瓦敲落。
从小到大有多少次这样被人遗弃在角落里不闻不问,从未像邻居家的孩子那样感受到父母的温暖,试过无理取闹,只换来被繁忙的父母一两句话就打发掉。试过将爸爸最喜爱的玉器打碎,仰着脸诚实的说:是我做的,惩罚我吧。哪怕换来一场痛骂或者毒打,都可以感受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谁知爸爸很快就托人买了新的,对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以后当心。试过将妈妈珍爱的首饰藏起来,看他们慌乱的在整个房间里寻找时,却忘了问他知不知道,仿佛他只是透明的。很快,爸爸给妈妈买了新首饰,让薛洛也厌倦了这种游戏。
很多时候,他更喜欢在邻居家玩,甚至幻想变成他们家的孩子,被他们放在手心里宠爱。可是就在他小学三年级时,邻居家要搬走了,薛洛还记得听说这个消息时自己怎样惊慌失措。邻居的阿姨会煮有浓浓家庭味道的排骨,不像父母匆忙带回的外卖那样千篇一律的又辣又咸,邻居的伯伯会讲很多故事,绘声绘色,不像父母丢给自己的童话书那样干瘪没有生趣,邻居家的姐姐会温柔的帮他洗手,揉出一团茂盛的泡沫,带着和她一样的干净清香,还会笑着抚摸他的发顶叫他的名字:“洛洛。”比他所有的玩具都要吸引。可是他们家就要搬走了,自己连最后一片乐土也要失去了么?薛洛做了很多努力说了很多话表达自己很喜爱和他们在一起,都没能挽留住他们。
如果连仅有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说出口的话不被人重视,那就干脆不说了吧,做出这个决定之后,薛洛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父母忙,没有觉察他的异样,最后还是老师通知他们薛洛的不正常,越来越孤僻,就算是上课提问他也不做声。父母开始并不重视,只是用各种方法试图让他开口说话,引诱或者打骂都无用后开始恐慌,送到医院做各种检查,结果都是完全正常。
薛洛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如果这样能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说话也没什么不好。最后,当一张“自闭症”的诊断书递到父母手上后两人反倒松了口气,商量了一夜作出决定,把薛洛送到大哥家里,他工作比较轻松,可以多照看孩子,更何况他家里有个开朗活泼的薛冰,让薛洛多和她接触会有好处的。
后来的生活,除了逢年过节他们会出现一两次,或者隔三差五邮些生活费来,一切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爸爸妈妈这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称谓,对薛洛来讲,却变得可有可无。
薛洛对人和社会的抵触越来越强烈,除了薛冰和大伯以外几乎不跟外人作交流。不上学,也没有工作,只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写画画,自娱自乐的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忽然有一天薛冰买的杂志附赠了一张游戏光碟,薛冰随手拆下,“哥,你不爱出门就玩游戏吧,最近这个游戏传说挺火的。你装好了造个女生形象那样比较好升级,好些人带,随便找个人都给你送钱送宠的。”
薛洛本没放在心上,无意间瞥到光盘上的老鼠机灵可爱便随手画了几个各种造型的。后来被薛冰拿到班级里炫耀,导致很多游戏爱好者为之疯狂,纷纷给薛冰委派任务求各式各样的游戏形象。
薛冰为完成任务很主动的帮薛洛把游戏装好,买好点卡,坐在一旁监督他上线进入游戏,可能是薛洛前一天刚看了某个有关山贼的电影(《大话西游》),结论是山贼是一件很神圣很伟大的工作,毅然站在出生地不远的地方做劫匪。
薛冰看了看固执的老哥,扶额打了个哈欠,“劫到了叫我一声,我去睡一觉先。”半个小时后被兴奋的薛洛摇醒,往电脑上一瞄,撇嘴,“金元宝,起这么憨的名字估计人也不会精明到哪去,难怪被你劫到。”
一张光盘改变了薛洛的命运,他勇敢的走出家门去找工作,凭借出色得画艺和高超编程技术得到认可,努力争取到了工作机会。只是因为他曾经许诺给那个人说:“我们要努力,比他们强!”他便打进了公司内部。
他以为他劫到的是一份温暖,却不想那份美好的温暖只是借来一用。其实薛洛早就知道,情感这回事,不是付出就能得到等价的回报,可是为什么她给了自己那么多的“有可能”却又残酷的收回。她会烧有浓浓家庭味道的菜,她会绘声绘色的讲学校的趣事,就在昨天,她温柔的抚摸自己发顶的时候,还以为是回到了年幼时光,被邻居家的温暖所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