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瑾就这么掂着那小手绢自责了好些天。她居然欺骗人家少女纯洁的心,真是对不起大唐,对不起李世民。
更糟糕的是她还忘记问人家是哪个府上叫什么名字了,想说清楚都找不到人。
“带‘竹’字吗?我知晓的几家小姐似乎都没有这个字,会不会是小名?”房遗直皱着眉想了许久也只是摇头。
杨书瑾失望的收起帕子,为避免被哥哥嘲笑她还特意拿来给房遗直看,结果连他这种过路就会有花儿送上门的人也不知道,难不成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嗯,她即对你有意,日后肯定还会再来寻你,小瑾莫急。”房遗直笑着宽慰,亲昵的揉揉她脑袋,杨书瑾却被“有意”二字又深深打击。
“犯桃花也不是这么犯的……”还男女通吃,想着那日李恪的话杨书瑾就不住额角青筋乱跳,三月,果然是桃花旺盛的季节。
房遗直对这句话微微疑惑,却也并没问,只道:“这两日倒不见蜀王。”
“嗯,应该是想明白了。”好歹是少了一件烦心事。
“莫不是小瑾去找过他?”房遗直奇怪她的口气,继而联想她的性格,忍不住猜疑。
杨书瑾吐吐舌,实话实说:“准备是去找的,结果在门口遇上吴王和我聊了聊,我猜多半是他与李愔说了些什么。”
房遗直颇为无奈的叹口气:“小瑾日后可不要这样莽撞,他毕竟是蜀王,直呼其名也多有不妥。”
点头应好,杨书瑾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低沉,杨崇敬从来不会跟她计较这一些,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分寸的人,不是亲近的人也不会这样说话。
回到家后不禁亲自下厨烧了一锅他爱吃的红烧肉,别人再好也比不上自个哥哥啊!
等到过了晚饭时间还不见人回来,杨书瑾那一腔好心也全都只剩怒意了。
“好你个杨崇敬,今天不回来,一辈子也不用回来了,清儿,我们吃!”筷子用力一戳直接扳下一个鱼头,清儿看着已经在心底为自家少爷求神拜佛,小姐这脾气上来就连小花小草也会跟着倒大霉。
“小瑾——”说曹操,曹操到,听着杨崇敬还挺欢乐的声音清儿连连咽口水,最好不要殃及池鱼,默默放下碗退到一边,只见他笑容满面的跨进门:“你看谁来了,哈,今天可真让我等……”
“啪——”果不其然就见杨书瑾把筷子当飞镖朝门口的人扔去,好在是一贯就没扔准过。
杨崇敬这才感觉到气氛不对,某一只角上空已经是黑云压城,慌忙敛住笑把身旁的人向前推:“我去接志诚了。”
谁知道船会延误这么久,杨崇敬冤枉的厉害,一抬头杨书瑾冷不丁的转回脸却是把他吓了一跳,连着身前的杨志诚也是一哆嗦。
“你是志诚?”本以为她会发恼,不料杨书瑾竟是仔细打量着这个几年未见容貌大变的小侄子,笑着问了这么一句,是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果真是没错。呃,这句话好像就是眼前某个人说的,杨崇敬额角青筋再度一阵乱跳。
“姑姑,小侄有礼了。”从说话轻声细语就可以看出杨志诚对这个姑姑绝对有所保留,绷着一张小脸给她施礼。
“来来,快来坐,是不是饿坏了?”对于小屁孩杨书瑾总有着无限热情,我们尚且不说这热情是不是源自心底的寂寞空虚。
小孩心思总是好糊弄,杨志诚虽然是摆出一幅成熟稳重的样子,究根结底也不过十二岁,看着杨书瑾笑的比花还要灿烂心底的防备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吃饭吃饭。”杨崇敬赶忙趁热打铁,生怕她又给想起先前那档子事儿,看向那盘红烧肉就知道她是心情极好的下厨结果白白等了很长时间,冲着红烧肉,就算自个没错在她嘴里绝对也是有错的。
“谁准你吃了。”嘴巴一撅声音不紧不慢,杨崇敬当真没敢再动筷子,懊恼的直挠头。
“好妹妹,我是去接志诚可不是花天酒地,”煞是委屈的转着还未沾到油星的筷子,杨崇敬揪着毛连连叹气:“没遣人回来告诉你一声是我不对,唉……”
倒好,他这头暗自纠结杨书瑾却是憋不住笑只差没捶桌子了:“哥,你当我真那么小心眼。”可不就是小心眼吗。好吧,打死杨崇敬也不会将这话说出口,自己怎么说也是兄长,只要她高兴少一块肉也得让她嘲笑两声。
这么一笑虽是一顿冷饭倒也是吃得其乐融融,安顿下小侄子后杨崇敬惯性的绕道去看妹妹,并不在房间,那必然是在后院,对于她的习性总是了如指掌。
一去果然是发现晃着双脚坐在樱桃树上,这棵从小被她压到大的樱桃树竟也能奇迹般的长成这么高,就如同他以为永远不会长大面娃娃一般的妹妹其实也已经这么大了。
“记得当年爹想在院子里种棵木兰花,结果我那时爱吃樱桃,拼了命似的让他把木兰花换成樱桃树,哈哈,想着就好笑。”看到他过来,杨书瑾就开始絮絮叨叨,笑的花枝乱颤,震落下不少花瓣。
“你倒还记得,连着我也要一起祸害进去,拉着我非要跟爹撒娇。”杨崇敬踩着树下的石桌一跃也坐上树枝。
呵呵一笑,杨书瑾忽然伸手在他腰间一阵乱摸,掏出一支红穗羌笛,得意的眨眨眼递到他嘴边:“来,给大爷吹一曲。”
杨崇敬扑哧笑出声,她就总有这么多逗乐的法子,挑挑眉接过羌笛轻轻吹响,是那首熟稔的《折柳词》。羌实在是悲怆的乐器,也不知杨书瑾为何会一直偏爱,若说一直带在身上是为了她也不为过。
“一曲啼乌心绪乱,红颜暗与流年换。”还未吹完她却已在旁边出声,明白她是听够了便也不再继续,嘎然而断。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怪里怪气。”杨崇敬刻意用起调侃的语气想要扭转这气氛。
“哥,我不爽,想打人。”将身子一侧往他怀里靠去,杨书瑾闷闷吐气。月光寒凉如水,但是在这个人身边十六年她都感到温暖不已。
杨崇敬听罢不住笑出声,伸手揽过她:“你直接说想打我好了,一脸觉得我很欠揍的样子。”
“才没有,好端端的打你作甚。”杨书瑾口是心非的速度还挺快,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抓着他衣襟的手指也是不易察觉的紧起来。
“小瑾,你在害怕什么。”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也仍是被他发现,皱眉轻轻问。
害怕什么?杨书瑾听着这问题默默不语,是的,一直都在害怕,从来到这的第一天起那股未知的恐惧就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脖子上,而这恐惧的来源无非就是这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
有些事情连爹娘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其他外人,所以自小她就清楚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敛去一身锋芒做一个最平凡的女子,只是哥哥的宠爱太浓,打从父母亲死后外加细胳膊细腿慢慢长的结实,她那颗沉寂多少年的心开始复活:“总有一天我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莫名冒出一句话还自嘲似一笑,杨书瑾对近两日的事情很闹心。
“不管什么烂摊子都有我给你收拾,我不喜欢见小瑾这幅样子,你就该开开心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许是见杨书瑾说着当真,他也叹口气极为认真的答。
杨书瑾心头的感激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转变为行动,一把扑上去就要亲,于是她的的确确忘了这是在树上,重心不稳两人一道摔了下去,虽然杨崇敬眼疾手快护住她大半个身子,但还是将两瓣屁股给摔成四瓣。
一番挣动树上亦是抖下不少樱桃花,纷纷扬扬本倒是好看得紧,但配着杨书瑾那张眼泪汪汪皱巴巴的脸就是大煞风景。
“有没有摔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我瞅瞅。”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杨崇敬首先扶起妹妹。
“不疼,”慌忙捂住屁股,虽然是自个亲哥哥但女人身体的第二朵花也还是不能随便看的,呲牙裂嘴的爬起来,杨书瑾不忘天马行空:“可惜了哥哥这次替我垫底,要是来个英雄救美指不定我这嫂嫂就有个着落。”
“小没良心的,这么急着要和我分的远远,少了我看你怎么办。”给她一个栗子,杨崇敬没好气的骂。
“是是是,离开你我饭也吃不下路也走不了,好哥哥这下开心吧!”暮春夜里的天气仍旧是寒凉如水,杨书瑾穿的单薄耐不住寒只好扭着屁股使劲往他身上贴,惹来好一阵笑。
“看看你这样子,冷就回房,作甚学人家大侠非要坐到树上去,咬人的虫子还不少。”杨崇敬实在看不过眼,将人一把抱起,边走也不忘边笑。
“你再笑试试,信不信我以后不给你讲大侠的故事?”早知道给他说金庸的武侠小说只是助长他嘲笑的气焰,打死她一个也不会说。
“好好……”一面应一面分明还是在笑的乐此不疲,杨书瑾见状扭过头直接不理他。
没过小半晌,如杨崇敬所料的将脸又贴回胸膛,好嘛,谁也比不上自家兄长好是不。
翌日一早杨崇敬起来就感觉两眼发昏,谁叫昨夜某人兴致太好拉着他絮叨个没完,她是可以睡懒觉,自个却还要早早起了上朝,还得给杨志诚安排书院,光是想着就头昏脑胀,往脸上泼了不少凉水这才清醒。
转身对着一橱子的衣裳又晃眼了,以往都是杨书瑾替他穿衣,因为她总嫌他穿的很难看,其实不过一身朝服配个腰带发带还能好看到哪去。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被杨书瑾听到,想起她那张臭脸背脊都一阵发凉。
摇摇头撇开脑中想法,抄起衣服往身上套时忽然发觉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叹口气忽然就听身后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在这么个大早上还真是悚人。
“哥,我来了。”黏糊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来人肯定没睡饱,回头看杨书瑾果然是惺忪双眼衣裳不整的站在门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进门,伸手就替他扣上扣子。
这场景的惊异程度绝对不亚于见到一只猪爬树,杨崇敬站在那里任她摆弄大气也不敢出,果不然等摸索完后她挥挥手转身走出门:“好了,我再回去睡一觉,哥你一路小心。”
杨崇敬往铜镜中看看整齐的一身甚至记不起来刚才杨书瑾是睁眼还是闭眼,再想想,那笑意就不断的从口中溢出来。
于是,他就这么笑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