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中就传来消息,李佑不听劝谏在齐州举旗谋反,皇帝怒,遣兵部尚书李勋前去捉拿。
三月三十被兵曹参军擒住,押送至长安,被太宗赐死。却在临死前指出太子亦有谋反之心,太宗心疑,命人审问纥干承基,因不堪重刑将太子计谋全盘托出,太宗听过大骇,连夜调集三司、大理寺诸位老臣彻查此案,竟牵扯出汉王李元昌、陈国公侯君集、杜荷等朝中重要官员,朋党牵扯百余人,其中自包括侯君集婿鸿胪寺卿杨崇敬。
按罪,太子流放,其余众人皆要族灭。
杨书瑾听到第一道消息时就已隐隐觉出不对,却不料事情发展会如此迅猛,四月初一纥干承基上书告发,四月初二就已彻查清楚对牵扯官员进行捉拿。还来不及想出任何对策就已论下罪,就连自己本身亦有牵扯,若不是李恪,吴王妃的名头早就被撤去。
听闻消息后杨书瑾说什么也要去杨府看看,李恪担忧她安危在先见阻拦不住干脆将她锁在房内。
不料,是夜就传来消息,杨府大火,上下十余口人无一幸免。
听到这个消息,杨书瑾脑中一片空白,径直倒在地上。
据说杨崇敬的罪是为太子募集兵马;
据说在太子被抓前一晚杨崇敬正欲去脱离朋党;
据说杨府的大火是杨府夫人亲手放的;
据说年仅四岁的小儿也未能逃出一死;
就好像众人都明白的事实,大街小巷都有传闻的事情杨书瑾却打死也不信。仿佛见不着所有的事情就从未发生过一样。
李恪对她这样是毫无办法,想了想只好请来十七。
“杨书瑾这废物,窝在家里算什么!躲一躲杨崇敬就会活过来不成!”十七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愤愤的将脚步越走越快。
“十七,”李恪见她这气势慌忙一把拽住,明明是要她劝,可别到最后来一顿骂:“你现在怎么着都不打紧,见着她还是缓些口气罢。”
“三哥,你不能这么依着她,改明日和杨崇敬跑了你也依着是不是?”眼珠子一瞪,十七没好气的说道。
李恪先是无奈一笑,复又觉出不对,拽的愈发紧:“十七你说什么?”跑了?
“我,我没说什么……”
瞧出她的心虚更是断定心中想法:“他是不是……”
“三哥,”一口打断,十七仰头看向他,肃起脸色:“所有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想她留在身边我便会永远不说,你要是愿意放她走那也是你的决定。”
“我没法放手。”静了片刻,李恪才背着手叹道。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时机。”狡黠一笑,拿手肘捅捅李恪。
“臭丫头,快走快走。”摇头一笑没理睬她,却在心底转了个心思,十七准确戳中他的想法,如今世人皆道杨崇敬已死,他还争不过一个死人吗?
十七推门进去想好的词便又全给吞了回去,杨书瑾穿了一身宽袖袍,半倚在窗边看着书,整个人好似静止一般,说温婉,她唇边那丝惯有的笑意明显将整个画面破坏,说一如从前,她身上又确实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愫,抬头就略略惊喜的呼道:“十七,你怎么来了。”
她的笑在十七看来就是很欠抽,实在是缓不了口气干脆一把拽过她,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出去!”
“我不去,十七你放手……”用力掰着她手指,杨书瑾一瞬就明白过来要去的地方。
“我管你,你今天不去也得去,这样子算个什么事,杨书瑾你给我有点骨气好吧!”连拖带拽把人弄出来,瞅的一旁的家丁奴婢一阵窃窃私语,也没人敢上前拦阻。
杨书瑾万分后悔早上没吃那两个包子,不然也不至于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拉着跑,还一口气给拽到大门口,真是有够丢人。
“十七,不是让你好好说,你怎么还这样。”闻风而来的李恪连忙分开两个人,小心揽着杨书瑾。
“三哥,你别管,她这样子算什么,”十七有些恼火,再次拉过杨书瑾,李恪也略有警醒稍稍松了一些,十七便趁机将人拽到身边:“你也不要让她一辈子做梦了好不好。”
李恪凛眉看着二人,并不是不明白这道理,略作一顿收回手:“不要耽搁太长时间,周延跟着。”
“不必了,回家而已,还会丢了不成。”周延刚想应,在旁的杨书瑾却笑起,自个转身上了马车。
何尝不想亲眼确定。
坐在车上,杨书瑾便一直闭着眼,看不出面容有何波动,十七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安,生怕她有什么不对劲,捏着帕子赶忙在脑中搜索起合适的话题,还未想出个头却听杨书瑾开口:“无须担心,不论何事我自会承受。”
十七一怔,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两人皆静默下来。不大一会马车就缓慢停下,杨书瑾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手指紧紧抠住,许久才敢睁开眼,猛的一把掀开帘子,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道顿时扑面而来,脚步一顿,眼泪就无意识的留下来。
“哥……”嘴中呢喃喊着,一个踉跄直接半跌下车,也不顾身后的十七奔向那仓夷之地。
“什么人,杨府已被查封,不许进去!”清点遗物的官兵显然并不认识她,见状拦住。
“不许拦,让她进去!”随后跟上的十七连声喝道,官兵这才放行。
杨书瑾却是毫无意识一般跌跌撞撞沿着熟悉不过的小径一路走向后院,小池塘上漂浮着焦黑的碎末,樱桃树烧却只剩一半,石桌石凳也倒在一旁,颤着手指拂向断枝的树干:“哥,哥……”
仿佛喘不过气来,胸口窒息的让人难受,一瞬间记忆翻涌上来,哥哥在树下给她做风筝,满脸稀奇的听她说那些武侠故事,背着她爬上树被爹爹责骂,掏了鸟窝又放回去,捉迷藏会故意露出脚,喝着酒好看到让她看呆住……
那些记忆活了一般像条毒舌绕上脖颈,怎么也挣不开。
一扇门一扇门的闯进去,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急急寻找,没有的人仍旧是没有。
止不住后悔的眼泪,跪倒在地上,为何没能及时提醒他,为何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她不是千年之后的人吗?她不是应该明白这历史吗?她脑子里到底是记了些什么!
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任何。你不在,一生有何意义。
“姑姑,姑姑——”
耳鸣之声渐渐退却,恍惚中听见杨志诚的声音传来,也不顾眼泪还糊着眼连忙一把抱住他:“志诚,志诚你还活着,那哥哥是不是也还在,是不是?”
“姑姑,”杨志诚没有挣扎任她抱着,声音也随着哽咽了一些,扶着杨书瑾自个却是一跪:“是我不好,那日不该在宫中饮酒多时,如果早些回来,伯父就不会死……”
“志诚你不要骗我,明明你都没事,他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这种火困住,怎么会……”
“姑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逃出来的丫鬟说婶婶给他灌了酒,一心求死,所以才会逃不出来,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伯父的尸首。”说着就当真要拉她走。
侯清落是想和他一起死,竟是为了哥哥到这样的地步,不,不会,什么尸首,不可能存在,杨书瑾用力挣开:“我便是不信,你走开,我自己去找。”
“姑姑,他们说房子随时会塌,这样很危险。”杨志诚却是欺身上前将她一拦,不知何时窜高的个子在此刻也显现出作用来。
“不信,我不信,就是不信……”眼睛好像快要看不清,却还是拼了命想要往前走,嘴中的念词更像是支撑着站下去的依靠。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她都拉不住!”身后的十七这时才追上来,劈头骂了杨志诚一句,随后用力扯过杨书瑾,不料这一扯杨书瑾竟是直直向她倒去,十七一时没扶住齐齐跌倒地上,也不顾身上疼急急扶起她:“杨书瑾,你怎么了?”
“姑姑?”杨志诚小心揽过人发现竟是昏死过去,赶忙比划着掐起人中。
“你会不会呀,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半晌也不见杨书瑾有所反应,十七不由急了。
“臣也不知,还是请个大夫吧。”说着想要将她抱上马车,却是拉不开她放在胸前的手,十七心下一凛小心掰开手指,果然是紧紧拽着那一枚早被磨到圆润的戒指。
十七忽然心底发凉,明明不可为而为之,上天何苦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