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看着前方几百米处亮着灯的食品店，日慕衣正身处一个窄小黑暗的巷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足够的勇气。
这条巷子，真的很像当年那条……
眼前突然朦胧了。
日慕衣吸了吸鼻子，蓦地，几个黑影挡住了昏暗微小的灯光。日慕衣转过身去，几个长相漂亮的女生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看她们衣服上的校徽，应该是落樱大学的……
“你们要干嘛？”
“啪——”
日慕衣轻抚上左脸，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
“干嘛？教训你啊！竟然敢碰弦大人的手……也不看看你的姿色！”
中间的女生恶狠狠地说道。虽然……日慕衣长得是很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漂亮，但只要是碰过夜上弦的，在她眼里一律是垃圾！
“呵，”日慕衣冷笑道，“别告诉我你们就是为了今天上午那件事来找我麻烦吧？”
这些人太幼稚了，愚不可及！
“呵呵，如果是这样，你还不配我们来找你麻烦呢！你看看，”那女生拿出一张照片，举在日慕衣面前，“你仔细看看，右边这是你吧？”
日慕衣随意一瞥，发现这是那天在米亚诺咖啡厅，夜上弦给自己贴创可贴的画面。
“哼，你配得上弦大人吗？就凭着自己的脸蛋勾引弦大人，要不是他善良大度……谁会瞧得上你这种货色！”
日慕衣笑了，原来人可以幼稚搞笑到这种程度！
那几个漂亮的女生愣住了。日慕衣的笑美得有点不真实，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堪比不上……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还要去买东西，很抱歉，失陪了。”
日慕衣微笑着转身，没人看见她紧握的拳头……
“呵，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日慕衣面前又围住几个体型丰满的女生，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校徽。
她的手轻轻抚上了一个女生的校徽。
“刘莹莹，高二五班。”
她轻轻地念着，语调里满是嘲讽。
刘莹莹肥胖的脸上呈现出怒意。她拍掉日慕衣的手，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羞耻和愤怒。这女生明明没有说她坏话，可那一字一句就像是锋针，扎在人心上，让人透不过起来。
她们从心底里妒忌这个面容完美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少女。
日慕衣转过头来，眼底尽是不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没事的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不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无聊吗？我可没有空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戏！”
“啪——”
左脸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忘记了逃走，日慕衣睁着美丽的眼瞳，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女生。
她气愤地看着日慕衣，很不爽她那不屑的态度！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日慕衣面前，总感觉自己矮了一截似的，所以就不由自主地想欺负她。
日慕衣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怒意，但她的笑容也消失了，冷漠的脸庞给人一股寒意。
“打够了么？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我道歉吗？”
轻缓的语气，就像面前的人只是一只小狗一样。
“啪——”女生微笑着，再一次打了下去，然后换上了一副脸孔，很无辜地说：“对不起呀，我无心的。”
要说女人嫉妒起来真是可怕。日慕衣今天终于知道了这句古话是这么真实！
“啪——”
“对不起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呢……”
日慕衣的左脸已经麻木，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现场的手抚上疼痛不已的心脏，有种窒息的感觉。
难道自己的生命，等不到十九岁，就要结束了么……
她闭上双眼，向后倒去。
突然感觉到背后的一阵温热，日慕衣张开双眸，视线里是安羽陵温柔而担心的脸庞。
忍住胸口剧烈的疼痛，日慕衣强扯出一丝笑容，用尽全身力气说：“我没事……”
倔强的语气让安羽陵的心一疼。他第一次用危险的目光看着女生。
后来安羽陵说了什么日慕衣都没听见，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的……
左胸前的一阵绞痛让她想起了两年前哥哥和医生的对话……
“她真的只能活三年？心脏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好吗？”
“是的，先生，ABRH阴性血找到的几率不大，我们当初找这种血型找了五年都没有找到，所以……也许真的只能活三年了。请您节哀顺变。”
“我真的要死了吗？”
日慕衣昏迷在安羽陵怀里，安羽陵一手抱着她一手掌握着方向盘。
“傻瓜，说什么呢……”
他不许日慕衣死，绝对不许……
跑车在繁华的大道上奔驰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终于抵达了医院。
安羽陵抱着脸色苍白的日慕衣奔跑在走廊上。
日慕衣的心跳越来越弱……
也许，真的就要死了吧。
这样也好，一切就解脱了……
他看着她被送进急救室，隔着有些模糊的窗户，他看到病床旁边一大堆吓死人的仪器，医生正用着强心针，维持日慕衣的生命……
她一定会没事的，慕衣，你一定会没事的！
安羽陵心痛地站在急救室外，他现在真想杀了那些欺负她的女生，让她们经受日慕衣受到的伤害，甚至百倍！
一会儿后，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你是病人家属？”
安羽陵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不上吧，一个朋友。”然后他又担忧地说道：“她没事吧？”
医生点了点头，“经过我们的救治，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你的朋友有严重的心脏病，如果再不换心的话，恐怕活不久了……”
安羽陵愣在那里。
心脏病？换心？
“那医院没有适合的吗？”安羽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她这种血源太少了。”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欲要离去。
“那她的血型是什么？”
安羽陵冲着医生的背影大喊道。
医生转过身来，叹了口气。
“ABRH阴性血。”
原本绝望的安羽陵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ABRH阴性血？原来世界真的这么小，万分之一的血型，他和日慕衣竟然同时拥有……
“医生，最快什么时候能进行换心手术？”
医生抬起头来，先是愣了愣，而后木讷地答道：“如果有合适的心脏，半个月以后吧。”
安羽陵点了点头，再次转过头看着急救室里的少女。
病房里。
安羽陵跪在床边，趴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日慕衣熟睡的脸庞。
早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渡上了一层金边似的，梦幻而朦胧。
他多希望能一直就这样看着，看到日转星移，看到地老天荒。
他第一次尝试去喜欢一个人，尝试着把真心交给一个人。
说来也有点不可思议，眼前的少女，居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让他彻彻底底地喜欢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日慕衣感觉到什么似的，颤了颤睫毛，睁开眼睛。
“你醒了。”
安羽陵的脸庞上染着疲惫的笑容，夕阳在他的嘴角抹出了金色的弧线。
“带我出去。”
日慕衣坐了起来，表情平淡地看着安羽陵。
见安羽陵欲要说什么，日慕衣笑了笑，“那不重要。我现在，只要你带我出去，哪都好。”
安羽陵点了点头。
如果是亚帝斯，或是夜上弦，一定不允许她病没好就随便走动的。
只有安羽陵在纵容她。
或许日慕衣并不知道安羽陵为什么会纵容她，或许她并不知道，他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留给日慕衣的记忆多一些罢了。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到了。”
安羽陵拔下车钥匙，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日慕衣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在这寒风习习的夜里，她瘦弱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安羽陵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那动作轻柔的就像日慕衣是一个瓷娃娃一样，被安羽陵小心呵护着，生怕碰碎了。
暗黄色的灯光让日慕衣顿觉温暖。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像主人一样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还真是不客气。”
厨房里的安羽陵嘲讽地干笑几声。
日慕衣不厌其烦地换着台，眼角却是深深的疲倦。
“随便点啊，不用拘束。”
拨了一圈都没找到好看的节目，日慕衣关了电视，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凝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我给你煮了姜茶，天气冷，你的病还没好，多喝点吧。”
安羽陵的声音模糊地传进右耳，日慕衣从梦境中醒过来，偏头看了看正把透明玻璃碗放在茶几上的绝美少年。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日慕衣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明知道我是个多么虚假的人。”
自嘲的笑爬上脸庞，这一刻，她像个妖娆的恶魔，令人捉摸不透。
凉风吹过。它小心翼翼的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却又不自觉地带给所有人寒冷。
窗外的一棵满是疮痍的枯树，苟延残喘地依靠着黑色的罗马式栏杆，仅剩的一片枯叶飘落在地。
“你一定不相信。”
无奈的笑让日慕衣有些愣神，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惊愕。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我？”
日慕衣坐起来，摆弄着法国透明玻璃汤匙，挑了挑眉，“喜欢我什么呢？”
她相信一见钟情，但她不相信她是一见钟情的女主角。
既然是这样，她更不相信她会让一个男人一天内喜欢上她。
不是她不自信，是她无法去相信。
唇角温和的笑容消失，暗绿色的眸子里是日慕衣看不懂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安羽陵看着她，那么看着她，就像那天在车里的眼神一样。
日慕衣真的不明白，那种眼神，是温柔，还是更加复杂的情感。
“我喜欢你，喜欢你因为讨厌粉色而蹙眉的样子，喜欢你开朗地叫我快点走，喜欢你傻傻地问我马戏团是什么意思，喜欢我们第一次被人赶出来而在一起哈哈大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有你在我身边简直让我窒息。”
安羽陵缓慢地说着，似乎想让日慕衣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当我觉察到我竟在一天内喜欢上你的时候，开始我也是不相信，但我居然找出这么多喜欢你的理由，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跳会加速，总是在默默地注视着你，想保护着你。这就是喜欢吧。因为你，让我变得不再逃避，不再躲闪。所以我现在也正视我对你的喜欢。慕衣，我喜欢你。”
听着安羽陵深情的告白，日慕衣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感。
没有微笑，没有感动得流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但你知不知道，真实的我会很让人失望呢。”
日慕衣吹了吹温热的姜茶，放到嘴边。
她眼角闪烁不定的光芒，甚至让人误以为到了国家最高机密的会议上。
那样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显露无疑。
安羽陵只是淡笑着。
“那一天，你见到的只是另一个我。那天我跟你说过。”日慕衣尝了尝味道，有点甜。
“放了蜂蜜？”
点点头。
透明茶几上的火红玫瑰尤为刺眼，花瓣上晶莹的露珠似乎在向人炫耀着它的美艳。
在它身下的一碗淡黄色姜茶反而显得很低调，却透出一份难得的和谐。
日慕衣打量着这幅画面，良久才开口道：“所以我会怀疑，你喜欢的也是另一个我。换句话说，那根本不是我，是个并不存在的人物。”
并不存在。
不论是白羊，还是夜忆音，都没有存在过。
她似乎不适合扮演那样活泼的人物呢。
所以她可以猜测，安羽陵，夜上弦，喜欢的都不是她。
而亚帝斯对自己的喜欢呢？也建立在小时候吧。
小时候，现在。差别太大了。
小时候自己的角色，又和白羊、夜忆音有什么区别呢？
而宗政翌，那个很遥远的人物。
喜欢上的，是杨诗依。
她承认，杨诗依也许是她真实的面貌，但那也许只是淡淡的喜欢罢了。
这样一想，日慕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白羊，夜忆音，杨诗依，日慕衣。
她徘徊在这四个人之间，但可悲的是，这四个人的面容一模一样。
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她恐慌了。她怕这样的自己得不到幸福，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安羽陵察觉到日慕衣的走神，轻咳了一声，终于把她拉出了恐惧的世界。
那熟悉的笑容也加了蜂蜜似的。
“不，那是你，真实的你的一部分而已。”
风很安静很安静地刮着。冰冷的温度却带走了更多的寒意。
真是有些奇怪了。
日慕衣的嘴角绽放出了然的笑容。
如果不是那天出现在夜上弦的演讲上，如果不是惹怒了那群女生而被拉去教训，如果不是被安羽陵救了而送去医院，一切也许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很久以后日慕衣仍在后悔，那天早上为什么要迟到，为什么没有走礼堂正门。
如果这样，自己的命运是不是会出现转折……不，是安羽陵的命运。
日慕衣早早地回了学校，就像她没有差点进了鬼门关一样，神态自若地走进寝室。
她深呼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巨大的拥抱和长篇大论的唠叨。
可是走进去，很明显，预言没有一个是准的。
环顾四周，发现黄文二正坐在电话旁的椅子上，看着前方的地板发呆。
“文二？你没事吧？”
日慕衣脱下外套，走到黄文二身边。
“啊？”黄文二似乎才察觉到日慕衣的到来，可好像还没从梦境中醒过来，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对不起啊，我愣神了。刚刚讲到哪里了？”
“讲到哪里？”
日慕衣奇怪地问了句。明明什么话都没说过啊。
一抹诡异的笑爬上嘴角。
“哦，我们说到你刚刚接的电话。”
“啊……哦，对对对！我刚刚接的夜上弦的电话嘛！其实没什么啦，就是问什么慕衣在哪里的。对了，慕衣是谁啊？”
黄文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筒上的汗水很明显地说明了她刚刚过分的兴奋与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