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误会长宁郡王了。他是为大局着想,而且事先也留了一部分人负责照看刚亲王,”元清见三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便适时插话,“父皇,大哥受伤,任谁都不会乐见。三哥战场归来,也是有功于大元,今日众家势力大都在场,这般斥责怕是不妥……”
皇上看见长宁郡王面具下的脸时,那震怒的神情便已消去一半。又听了元清的一席话,心中只觉得烦闷不已,也没了心思再去思考。
“好了。大冢宰与郡王都别再争辩了。这些事等刚亲王与淮南王平安归来再说。”
皇上吩咐了大冢宰,让他派一队御前侍卫去亲自保护他们二人,又交代了皇后好好照料九皇子,便携了太后准备回去。怎料一直混在妃嫔之中,许久不作声的平西夫人这时却惊叫了一声,皇上皱眉,转过身来不悦的看向她。
“今日是怎么了?你们都反了是不是?”
平西夫人见皇上发怒的样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一边还用手颤抖的指着皇后的方向,哆嗦着说道:“他……他……”
“什么?”皇上不耐烦的问道。
“皇上,您……您看九皇子的那身衣服……”平西夫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指着皇后怀中还昏睡着的式薇。
皇上闻言看去,只见那熟睡中的小人身上还套着那身杏黄色的华贵衣衫,袖口和衣领间都绣着栩栩如生的九爪玄龙。皇上的面色随着目光的移动,稍稍变了些许。周围的人也都随着平西夫人的这声惊呼将目光转向式薇身上。
“皇上!恕老臣直言!九皇子这是大不敬啊!这身仪制都是太子该有的。九皇子有僭越之心啊!”说话的是越过众人跪在皇上身前的教习先生,周围的大臣也都随之附和,一同跪在了教习先生的身旁。
“不就是件衣服么?稚子顽劣,穿错了衣裳也是有的。”皇上扫视了一圈,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大臣仿佛都是提前说好一般,连说辞都是相同的。
“九皇子的生母是当今的继皇后,若说皇后娘娘私心包庇自己的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此堂而皇之,皇上若不加以惩处,怎能让众人服从?”说话的是太后的母家,琅琊王氏一族的公卿,名叫王子阳,为人老道,在朝中为官多年,威望极重,这一番话说出口后,又有许多原本观望着的大臣跪了下来,一同附和。
“王公卿,你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什么继皇后?如此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出口?”大冢宰在一旁说道,面色不善的看着王公卿,他目光锐利而阴森可怖,丝毫不似席间那个看起来木讷老实的中年人,仿佛变了个人。
“老夫不屑与你这嗜血的妖人分辨。大冢宰自重吧。”王子阳不屑的看了大冢宰一眼。
这些年,王氏一族仗着有太后倚靠,势力大有发展,早已不是当年位居在宇文一族之后随波逐流的末流氏族了。虽然对镇国公仍存畏惧,但王子阳仗着在朝中极有威信,这些年来,愈发不将新上任的大冢宰宇文护放在眼里,处处与他针锋相对,更别说是同为宇文一族的现任皇后了。
“公卿与大冢宰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争辩了,以免伤了和气,”皇上看了一眼他们两人,重又说道,“伺候九皇子的侍婢是哪个?”
原本在皇后身边帮忙的花穗姑娘听见皇上的话,连忙跪了下来:“回皇上,是奴婢。”
“这衣服是你今日给九皇子换上的?”皇上摆弄着手中的翡翠手钏,看着跪在地上的花穗问道。
“是……是奴婢。”花穗体型本就纤瘦娇小,如今又跪在地上不断的瑟缩着身体,像极了被猎人追捕到的幼兽。
听到花穗的回答后,皇上看了一眼江清海,后者便机警的上前,拿出袖子中藏着的拂尘扬手便打在花穗的身上。
“说!谁指使你陷害九皇爷?”江清海厉声道。
“没有人指使奴婢!没有人指使奴婢!”花穗跪在地上,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哭喊着说道。
“皇上,老臣看着九皇子身上的衣料,仿佛是三月时南国进贡来的那批木锦。您不是都赏给了皇后娘娘么?”王子阳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王公卿,你先是对皇后娘娘言语不敬,现在又无端揣测!你是何居心?”宇文护眯起眼睛,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王子阳。
“咱们皇上是知人善任的仁君,断不会被某些人的妖言妖语迷惑。”王子阳说完还轻蔑的瞥了一眼宇文护。
皇上不悦的看了一眼不断争吵的两人,随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花穗,接着说道:“你服侍九皇子多久了?”
“回皇上,奴婢……奴婢是九皇子伤重时才被指来服侍的……”花穗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她脖颈处裸(和谐)露的肌肤此时已经满布密密麻麻的红色伤痕。
“那你之前是谁宫里的?”江清海瞥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便就着话继续追问下去,果不其然,花穗开始踟蹰起来。
“你说,今日就是你一人死。你不说,你一家人都要跟着陪葬。”大冢宰见状,便在一旁轻声说道。
像是做了极多的思虑之后,花穗定住了心,身子也不再颤抖。江清海见状,当即继续追问:“快说!你之前是谁宫里的?”
花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只是声音还是极小:“保和殿。”
“保和殿?哎呀,难不成是……”江清海说着,朝站在平西夫人身旁的八皇子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退到了皇上的身后。
“英招,你过来。”皇上朝着平西夫人身边的八皇子招了招手。
这一举动却把平西夫人给惊住了,她跪在地上,匍匐向前,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不是英招做的!真的不是!”
皇上心中已经被今日的诸多事弄的烦闷不已,念及大皇子被西宁蛊毒师害的惨失一臂,不由怒上心来,甩开了平西夫人。
“英招,你过来。”皇上仍旧朝着八皇子的方向招手,语气淡漠。
八皇子迟疑的走近皇上,然后慢慢跪了下来。
“英招,你有没有?”皇上伸出手,捏住八皇子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
只见八皇子满面阴戾之色,不甘示弱的回瞪着皇上,开口说道:“我不屑。”
花穗就是在此时,突然跪倒在地上,不住的叩头。她用极微弱的声音哭喊着:“皇上,饶奴婢一命!不是八皇爷!是瑜贵妃……是瑜贵妃……她……”
“瑜贵妃如何了?”皇上松开了捏在八皇子下颚上的手,转而朝着花穗问道。一面用目光打量着一旁露出满面诧异神色的瑜贵妃。
“是瑜贵妃让奴婢找了绣娘去绣这九爪玄龙!是瑜贵妃指使奴婢的!饶奴婢一命啊皇上!”花穗跪在地上不住的哭喊着,她额头上被磕破的伤口流出一股股的鲜血,染红了九龙门高台上的石缝,血肉模糊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怖。
“你胡说!你这刁奴!我母妃是合宫中最与世无争的性子!她为何要陷害九皇子?”最先起身为瑜贵妃辩解的自然是六皇子不用说,只见他满面怒容,直指着跪在地上的花穗,目光有遮掩不住的怒火。
“皇上!奴婢不敢再欺瞒!确实是瑜贵妃指使奴婢,瑜贵妃她嫉恨自己的亲生皇子不能放在身边将养,她恨毒了皇后娘娘,自然是要陷害九皇子的!皇上明鉴啊……”花穗也在地上哭喊着说道。
“这话确实是说的不错呢。”平西夫人见自己的情况已经好转,便擦去了泪痕,朝着瑜贵妃促狭的一笑。
“父皇,母妃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父皇,您一定要相信母妃啊。”六皇子也跪在瑜贵妃的身旁。“罢了罢了,这等肮脏龌龊的事情不要再讲了,”皇上沉默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六皇子对镇国公与大冢宰不敬罚跪一日。这些个绣娘和伺候不周、心存异心的奴才,一个个都给朕查出来,统统给朕乱棍打死!”
“皇上,那其他的人呢?瑜贵妃如何处置?”江清海见皇上话中没有交待关于瑜贵妃,不由问道。“朕与贵妃结发多年,朕相信她的为人。此事就这样了结吧。”皇上朝着远处九龙门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一下午的变故实在让他觉得心累。
可能是不甘心事情没有如愿发展,王子阳又跪在地上准备继续上奏,皇上却只淡漠的看了一眼,在王子阳说话之前开了口:“王公卿这是请命一同与六皇子受罚么?朕准了。”
随后便带着元清与大冢宰先行离开了。
而就在元清越过长宁郡王身边的时候,他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迅速地说了一句话。
长宁郡王听罢后,前一刻还强装镇定的内心,下一刻便犹如决堤崩溃的洪水。任凭他如何自持,却只剩下满心的惊慌失措与恐惧。
“他们都死了。”
元清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