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缺了一个小口的月亮高悬在空中,洒下柔和的光辉,正是夜深的时候,万籁俱寂,家家灯火都已熄灭,整座城池一片漆黑。
在一片寂静中,街上忽然响起一名更夫有气无力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接着便断断续续的传出三声更鼓声,已然是三更了。
诗韵和嫣儿一同躺在一张宽约四尺余的床上,虽然床不大,但是她们也都是纤细瘦弱的,倒也显得不是很拥挤。
均匀的呼吸声显示着她们都正熟睡,忽然,诗韵安静的身子抖了一下,眉悄悄皱起,她又一次梦见了一个自幼时起便不时会梦见的一段往事。
梦中是一间宽阔之极的宫殿,在幼小的诗韵看来,这栋宫殿仿佛无边无际一般。
宫殿的门窗紧闭,身旁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诗韵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根梁柱前用力的睁着眼睛却什么都不看见,她稚嫩着声音喃喃道:“父亲,诗韵怕……”
声音刚一出口便传回好几个回声,诗韵不由得一抖,身子缩成一团,含了一丝哽咽的小声道:“父亲,诗韵怕黑……”
“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诗韵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大门的光亮处一条欣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因为他是背光而站,诗韵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隐约看见他穿的是一身白衣。
大门又一次悄然闭合,诗韵不由更加蜷缩起身子,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身影在诗韵面前蹲了下来,一缕如同清晨青草上朝露一般清新的味道便萦绕在了鼻端,柔和的声音满含宠溺:“诗韵不怕……”
他伸出手抓住诗韵冰凉的小手,柔声道:“我一直都在。”
“你是……谁?”诗韵好奇的问道,大殿实在太黑,她根本看不清面前男子的容貌,只是觉得他的手很温暖,瞬间便驱散了心头的恐惧。
良久不闻回答,诗韵歪头认真的思量片刻,露出一丝笑意道:“你是天神么?从天而降?”
男子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光辉,他似乎笑了一下,柔声答道:“差不多是吧。”
“那……”诗韵稚嫩的脸庞满含期待的问道:“天神哥哥可以在这陪我么?这里好黑,诗韵怕。”
“好。”男子顺势坐到了诗韵身旁,依然紧紧的握着诗韵的小手。
诗韵小小的身子依偎到了男子的身边,安心的闭上眼睛,模模糊糊的道:“天神哥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我每日睡觉之前我父亲都会为我讲故事的。”
“是么。”男子柔和的声音悄悄回荡在大殿里,他温和的道:“你父亲每日都给你讲什么故事呢?”
“讲好多好多故事,不过我都听过一遍了,天神哥哥给我讲一个新的故事好不好,讲一个我没有听过的。”
“好。”男子沉默良久,悠悠的开口道:“很久很久以前,大陆本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便如同现在这样的黑暗……”
“后来,母神开始创造万物,有花儿树木,有万千生灵……有人类,有精灵,有妖族,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一个多彩的世界……”
温和轻缓的声音在大殿中悄悄回响,诗韵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很是安稳,不一会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黑暗中男子温柔的笑着,轻轻拂过诗韵的头发,低低道:“睡吧,诗韵,做个好梦……”
“睡吧,诗韵,做个好梦……”
温和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诗韵却猛然自梦中惊醒,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面前嫣儿熟睡的脸庞,双眸却没有焦点,无意识的低喃道:“天神哥哥……”
这梦中的场景是她幼时在莫雪罗中犯了错,被罚在祖祠面壁一年,那一年,每一个漆黑的晚上都会有一名男子如期而至,陪她度过漫长的夜晚。可是诗韵一直到如今想来,那男子仍然虚幻的就像是一场梦境,因为每日清晨诗韵醒来,他便不见了。诗韵唯一记得的,是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时隔多年,那气息像是还萦绕在鼻端,从来未曾远去。
诗韵翻了个身,再也睡不着了,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脑中不停的想着方才的梦,想着想着,她忽然扑哧一笑,又连忙捂住了嘴,转头看并未惊醒嫣儿。她压低了声音,笑着低喃道:“有谁会给一个孩子讲那样的故事……别说我那时没有听懂,到现在想来仍是觉得太过枯燥乏味了一些……”
窗外隐约闪过一道白光,现出一名白衫银发的男子隐在窗边的黑暗中,他勾起唇角温和一笑,低声道:“分明是你难为我,我哪里会讲什么故事了……”
声音太低,连同那名男子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