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自认识异人后非常兴奋,他决定对异人投资,但又有点不放心。因为在吕不韦的时代,对一个政治人物进行投资,还史无前例。所以,他要咨询一下他的父亲。
吕不韦跑回家问其父亲:“种田能获利几倍啊?”
他的父亲回答说:“十倍。”
吕不韦又问:“经营珠宝生意能获利几倍?”
其父答:“一百倍。”
“那么,帮一个国王登上王位、安定一个国家呢?”
吕不韦的父亲听了儿子的话,一定非常惊讶。因为“立主定国”这样的事,实在难以用数字计算出有多大的利。所以,他说:“那就获利无数了。”
吕不韦对父亲说:“您看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者,累死累活还不能丰衣足食。如果建国立君,不仅我们可以享用不尽,还可以泽被后世。我现在想做这件事了。”
吕不韦与其父亲的对话见于《战国策·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曰:“十倍。”
“珠玉之赢几倍?”
曰:“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曰:“无数。”
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不知为何,司马迁为吕不韦作传,没将这段话写进去。
通过这段对白,我们可以作出某些推测。
一是,吕不韦是商人世家,其父亲就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投资拍板的关键时刻,作为精明商人的吕不韦也要向其父亲请教,可知其父也是商人,而且经验丰富。吕不韦能成为赵国的富商巨贾,当有赖于其父为其打下的良好基础。
二是,吕不韦的父亲虽然还活着,但已经退居二线,其生意由吕不韦来经营,老头子只是起个顾问的作用,已经没有决策权了。所以吕不韦在打定主意之后对其父亲说:“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愿往事之”一语,分明不是向其父亲请示或与其父亲商量的语气,说明吕不韦已经掌握着经营决策权。
三是,吕不韦的父亲既然已经退居二线,年纪肯定不小了,大概应当在六十岁左右吧。那么,吕不韦此时也当在四十岁左右了。
人到四十,社会经验、人生阅历也比较丰富了,思想也比较成熟了,考虑事情也比较周全了。很难想象,一个二十来岁的血气方刚的小青年会如此深谋远虑。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信息,吕不韦没有明说,但道理是明摆着的,那就是:商业利益最大化,是商人永恒的追求。
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年到头胼手胝足还不能丰衣足食,这绝不是吕不韦愿意做的事情。
经营珠宝生意,能够获利百倍,自然比务农强多了。但在已经成为富商的吕不韦眼中,也不过是小富而已。小富即安,这是小农意识,与吕不韦的思想格格不入。
吕不韦所追求的,不仅他自己要得到泼天富贵,还想泽被后世子孙。也就是说,商人追求的是利益的最大化。
吕不韦是“儒商"吗
在先秦的富商当中,卓氏是非常成功的。其家族绵延百余年,到了西汉时期,仍是巨富。
再上溯,春秋时期的范蠡先从政后经商,也非常成功。他在齐国经商时化名鸱夷子皮,在陶地经商时化名陶朱公,“十九年之中以致千金”。范蠡致富不忘众乡亲,常常接济穷亲戚和贫困故交。范蠡年老之时,将生意交给子孙经营,“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
但是,专制时代的商人都有个非常大的缺憾,就是只富不贵。只有做了官,才能又富又贵。所以,即使身为富商,在当时的社会上还是没有地位。
吕不韦是商人,但他更想做一个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
那时尚没有官商、儒商之说。一般说来,只要做了官,就会得到一定的俸禄。官做得越大,俸禄就越丰厚。这时,官员们一般会安心做官,不屑于经商了。即使想官商两不误,也得由家人或亲友出面打理,官员们自己是不能亦官亦商的。
吕不韦可能认识到,卓氏也好,陶朱公也罢,都是富而不贵。若想“贵”,必须做官。范蠡是先经国后经商,而他要反范蠡之道而行之:先经商再经国。
他以为,那样才能做到“泽可以遗世”。
“泽可以遗世”可以从两方面理解。一是泽被世人,二是泽被子孙。
挣下财富泽被子孙,这是商人们或多或少都存在的愿望。而泽被世人,则是胸怀大志的商人才具有的理想。有泽被世人理想的商人,我们可以称之为“儒商”。
儒家倡导“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发达之后,就要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按照儒家的要求,人在发达之后,应为天下黎民谋福祉。
所谓儒商,并非狭义地指儒生出身的商人,或有文化的商人,真正的“儒商”,不仅要有文化,而且要有抱负,要有社会责任感,要有泽被苍生、兼济天下的理想和抱负。
有社会责任感的商人,才有可能实现自身的价值,才能得到世人的尊敬。
吕不韦想留给后世的“泽”,应该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意思。联系到后来吕不韦发达之后的所作所为,我们可以肯定,吕不韦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是一个有抱负的商人。他在实际掌握秦国政权之后,已经完成了由一个商人到一个政治家的嬗变。
虽然后人将吕不韦视为战国“杂家”的代表人物,但吕不韦仍是个受儒家思想影响颇大的商人,是一个“儒商”。
然而商人毕竟是商人。他的抱负再远大,也与其追求的商业利益紧密相连。他所说的“泽可以遗世”,当然更多的是为其后世子孙铺平富贵之路的思想。后来他潜移秦国国祚,可谓对“泽可以遗世”一语的再通俗不过的诠释。
所以,在吕不韦看来,“建国立君”,可以实现其商业利益的最大化,既有利,又有功,还可以名垂后世。商人,谁不愿追求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