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乡民就跟着他走,乡民见他们所经过的城市、乡村,都和人世间一样,人来人往的,也有经营做生意的。看到乡民,众人都默默地望着他,离得很远,却没有一个人来和他搭话。乡民说:“我听说有地狱,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朋友说:“地狱就像囚牢,不是冥官是不能开启的,不是冥吏也不能随便领着人去的,我去不了这个地方。有一个叫三数奇鬼的地方,很像地狱,我可以带你去那里看看。”
于是,他们改道前往三数奇鬼,走了大约半里地,到了一个地方,空旷得像墓地。见到一个鬼,脸像人而鼻子底下没嘴巴,乡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朋友回答说:“他活着的时候精于应对,到处阿谀奉承,媚惑世人,所以有此报应。他不能说话,碰上施食法事上的浆水,就从鼻子灌进去。”
又见到一个鬼,屁股朝上,头朝下,脸贴着腹部,用双手支撑着行走。乡民问这是为什么,朋友回答说:“他活着的时候狂妄自大,因此有这样的报应,使得他不能仰面行走。”
又看到一鬼,从胸口到腹部全部裂开,口子有几寸长,五脏六腑竟然都没有。乡民问这是怎么回事,朋友回答说:“这人活着的时候城府极深,别人都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因此得到这种报应,使他无法隐瞒自己的一切。”
又见一个鬼,脚长两尺,脚趾像锥子,脚跟像斗,整只脚如同重千斤的大船,努力半刻才走一步路。乡民问原因是什么,朋友说:“他活着的时候,依仗才能过人,脚跟敏捷,事事总是抢在别人前面,占尽便宜,现在让他受此报应,不能再走路。”
更有一鬼,只见他两耳拖地,如长双翼,仔细一看,却没有耳朵眼儿。乡民问是怎么回事,朋友说:“这鬼在世时,既喜欢猜忌人,又喜欢听流言蜚语,所以有此报,使他无法再听信传言。”
这都是人活着的时候所积累的恶业的深浅的结果啊!要等到他们受报应的时间够了,才能够进入轮回之道。在地狱中,罪减一等,相当于人世间法律上的流放。
不一会儿,车马渐多,一位冥官经过,看见乡民后大吃一惊:“这是活人的魂魄啊,估计是误入此地,恐怕迷路回不去了吧。谁知道他住在哪里?快把他送回去。”乡民的朋友跪着奏报说和他是旧交,冥官就叫他送乡民回阳间。快到大门口时,乡民大汗淋漓,苏醒了过来,他的重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鬼话歪批
生前做什么坏事,死后即受什么惩罚。作者下笔有的放矢,妙不可言。
14、 业镜照罪状
清朝年间,有一个人叫朱介如,曾因中暑昏迷,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旷野中。这里凉风习习,很是爽快舒适。他见四周无人,也不知身在何处。这时,远远望见前面走着数十人,他便跟随他们一起走。到了一处官衙,只见殿宇宏大宽敞,左右都有长廊。一些吏役正在奔走忙碌,像是迎接大官升堂办案。
突然,其中一个小吏跑过来握住朱介如的手,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朱介如一看,原来是亡友张恒照。他这才明白,自己到了地府,便告诉他自己迷了路。张恒照说:“生魂误入阴间,这种事常有。阎王并不怪罪,但未免会盘问几句。你暂且在廊下歇息,等阎王退了堂,再送你回去,我也想问问家里的事。”
不一会儿,阎王入座升堂,朱介如从窗外向里边偷看,见同来的那几十人,被依次提审。堂上的对话,听不太清楚。只见一个犯人,昂首争辩,很不服罪。阎王一挥衣袖,大殿的左边立刻显现出一个大圆镜,周长有一丈多,镜子里出现一个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正被皮鞭抽打。后来又电光一闪,出现另一个女子,忍泪横卧,奄奄一息。那个犯人看罢,连连叩头,大喊:“我服罪!”阎王立即叫人把他拖了下去。过了许久,审判完毕,张恒照回来,打听子孙近况。朱介如刚大致说了几句,张恒照便摆摆手说:“请你不必再说了,这些只会扰乱我的心思。”
朱介如问:“那个大圆镜就是人们常讲的业镜吗?”张恒照回答:“是的。”朱介如又问:“要出现影子就得有形体,现在没有形体却有图像,为什么呢?”张恒照说:“人镜照形,神镜照心。人做一事,心中自知。既然自知,就是心有此事。心有此事,就有心存此事之像。所以一照就能显露出图像来。假如无心做了错事,本不自知,也不会照见,心无此事,就没有图像。因此,阎王判案,凭借有心无心来明察秋毫。你一定要记住啊!”朱介如又问神镜如何能照见心,张恒照说:“心本来不可见,然而事物可以在心中留下形象。事物的本体虽离去,其性灵却存于心中。这种性灵不会消失,总是像灯火一样,荧荧不灭。”
张恒照说完,便拉住朱介如的手往回走,朱介如只觉得身体忽高忽低,仿佛随风飘扬的落叶。他倏地醒转过来,已躺在床上了。这事发生在乾隆九年七月。
鬼话歪批
为善作恶,冥冥中自有记录,不可不谨慎。
业镜正如每个人的心灵法官,美丑善恶,只有自己最清楚。
15、 森罗殿点鬼
李堡是位有名的进士,曾任甘肃会宁县县令,后改任安庆府学教授。他单身赴任,由于前任官员的家属还未搬离官舍,他只好暂时住在县内十王殿的廊下。
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听见殿上人声鼎沸,便起身偷看,只见殿上灯火辉煌,许多官吏在两旁列队敬候。紫脸红胡子、戴着高帽的鬼,捧册侍立东边。不一会儿,一位王者模样的人上殿,众官员依次参拜。
只听阎王说:“我三十年没有检查过生死簿了,恐怕滋生积弊。今天要好好核对一下,不能有隐瞒纵放的事情发生。”紫脸红胡鬼一听,立即呈上册子。随即就有身上带着枷锁的一班犯人从东廊进殿,一个个唱罢名,又从西廊出去了。
轮到清点《勾魂簿》,唱名四次,却无人答应。阎王大怒:“催命鬼八万七千名,为什么一个也不在?”紫脸红胡鬼上前禀报说:“奉后殿转轮王之命,让男鬼为医,女鬼为妓,都让他们投胎转世了。”阎王一脸忧愁地说:“勾魂摄魄,冥府自有裁定限制,纵放那些鬼流散毒害天下,恐怕到时候来报到者,就人山人海了。”
接着清点《饿鬼簿》,有一个官吏赶紧上前跪下启奏:“前段时间鬼门关守卫看守不严,饿鬼们都乘机逃走,现在全偷生到人间了。”阎王问:“那他们在人间做什么?”官吏回答说:“大半都在做县令。”阎王说:“那些鬼在地狱里,整天鬼哭狼嚎,哭饿千百年了。如今一得志,必狼吞虎咽,贪婪无道,涂炭生灵!”紫脸红胡鬼上前说:“大王,要不要把那些家伙捉回来?”阎王思考再三,说:“这太费劲了。假如能忍住贪婪,就任由他们去吧。死性不改者,重则削减禄籍,让他们的子孙生生世世做乞丐;轻则贬成冷官,让他捞不着油水,冻饿终身,恢复其本来的面貌即可。”
李堡偷看到这里,不觉失声大笑。一时间,灯烛尽灭,殿上再无声响。
鬼话歪批
催命鬼做了庸医、妓女,饿鬼大半做了县令,老百姓可要倒大霉了,骂得好不痛快淋漓!
16、 乞丐的富贵梦
有个叫金蛮子的疯乞丐,曾带着妻子在吴地乞讨,晚上就寄宿在十王殿的左廊下。
一天,金蛮子到一个富贵人家乞讨,回来之后,只是痛哭。妻子问他哭什么,他说:“人活在世上,都是七尺之躯,可富贵家的人好米肥肉吃得饱,绫罗绸缎穿得暖,每天怀抱娇妻美妾享乐,而我却挨饿受冻。狠心的阎王老爷,为何这样不公道?”
晚上,金蛮子仍在廊下睡觉。梦见十王召他进殿,对他说:“你不要再埋怨,我为你更换一下。”说着,命鬼判先换了他的舌头,说:“这是当年某大将军吃烤驼峰时的舌头,换给你,用来尝山珍海味。”又换了他的肩背,说:“这是当年某王侯披青凤毛皮裘时的肩背,换给你,好披绫罗绸缎。”又命令换了他的下身,说:“这是当年汉皇帝入温柔之乡,独占后宫三千粉黛时的下身,换给你,可以享受皓齿蛾眉的佳丽。”金蛮子听了大喜,叩头谢恩后出了殿堂。
天亮后,金蛮子醒来,妻子给他端来残汤剩饭。他大怒说:“我以后连珍馐美味都会吃腻,不要用这些东西弄脏我的舌头!”妻子又把他平日穿的破袄递过来,金蛮子又大怒,说:“我以后要身披锦绣,不要拿这个破东西弄脏我的身体!”妻子听了,便讥讽了他几句,金蛮子更加恼怒,说:“我马上就要金屋藏娇了,看你这个黄脸婆子,有谁看得上!”
妻子非常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金蛮子便把昨夜的事细说了一遍。妻子大笑道:“假如是这样,那你却忘了一件事!”金蛮子问:“什么事?”妻子答道:“你浑身都换了,却没有换个富贵的命!”金蛮子顿时哑口无言。
鬼话歪批
刚做了黄粱美梦,便不可一世起来,还要抛弃发妻,只令人笑掉大牙。小人得志,便是这副嘴脸。
17、 冒失鬼失手
杭州三元坊石牌楼旁,住着一个姓沈的老妇,一向能看见鬼。她常说,十年前见一个蓬头鬼,藏在牌楼上的石绣球里,手里拿着一串纸钱,有一丈多长,像一串珠子。看到有人从牌楼下经过,就偷偷地拿纸钱往人家头上掷。那人便打寒噤,毛骨悚然,回到家就会生病。他必须向空中祈祷,或到野外祭祀,才能痊愈。蓬头鬼借着这个伎俩,常常可以混个酒足饭饱。一天,有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子,气昂昂地背负着银钱从牌楼下经过,蓬头鬼向他投掷纸钱,男子头上忽然发出火焰,火焰烧了纸钱,沿着线绳,一层一层地往上烧。蓬头鬼一下子从牌楼上摔倒,沿着石绣球滚下来,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后来化作一股黑烟散去。背钱的男子全然不知。自此,三元坊石牌楼再也没有鬼怪作祟了。
鬼话歪批
到处捣鬼,反而惹火上身,栽了跟头。冒失鬼常常把事搞砸,三思而行才是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