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悄至,一位步伐醺醺的年轻人也静静地踱至租住的房门前,开锁,进屋,关门。
怀有心事时千万不可过度饮酒,这是方伟刚刚总结出来的教训。现在他就躺倒在沙发上,颈椎昏沉,头疼欲裂。
这样下去非感冒不可。他强撑身体,拿壶烧水,就算暂时稀释不了体内的酒精,起码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做好这一切后,门外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之所以听起来奇怪,是因为它不太像人敲门时发出的,倒可能是用某种东西挠动而引起的摩擦,比如说手指甲。
但这就更奇怪了。除了淘气的小孩,谁会这么无聊?
有些刺耳的噪音忽然夹杂着喵呜声。方伟吃惊之余终于了然了。他走到门口一拉把手,果然看到了一只猫。
黑猫。
思绪如潮。记忆里那道神秘得无处不在的影像,和眼前这只似曾相识的黑猫叠映在了一起,猛撞方伟的心头。
“过来,阿仁!”主人的呼喊随后而至。只是这嗓音,好像也有点熟悉,肯定在不久前听过。
这头黑猫却无动于衷,眼睛直勾勾地注视方伟。
主人终于按捺不住了,蹬蹬地拖着拖鞋走过来。就在他俯下腰准备将装聋作哑的小祖宗一把抱起时,方伟却因认出对方的身份禁不住叫出声来:“白连顺?!”
对方听见方伟的声音也吃了一惊,连连以手轻拍胸膛:“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这猫是你养的?”
“它叫阿仁,是从废品站收来的,跟我两年了。”白连顺点头承认。
方伟想起家里养的小白,算起来,它也陪了母亲几个年头了。
他又瞅瞅对方。尽管离上次赴宴才过去短短数日,但眼下白连顺的精气神看起来不错,丝毫瞧不出深陷情殇的后遗症。
白连顺看得出他的心思,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还担心我为情所困?”
“之前有想过。但你好像是个乐天派,我也就放心多了。”
“行,够兄弟!”白连顺拍搭了一下对方的胳臂,虽然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娘。
拿起钱夹,他从里面抽出了几张毛爷爷,递给方伟。
方伟接过了钱:“这是……”
白连顺说:“上次你不是江湖救急嘛。说好还你六百的,现在两清了。”
看不出,这人还挺实诚的,说到做到。
“那****燕呢,想好怎么跟人家解释了吗?”
“她呀。再说吧。”白连顺挠了挠头,不太自然地看向别处,“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
方伟沉吟一会儿,说:“要我说,她可能真不适合你。如果你非要坚持,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行啦,不提这个。”白连顺回头瞟他一眼,“要不要去我那里坐会儿?”
方伟欣然答应。
“阿仁,走啦。”白连顺唤猫。
可那只黑猫却犹如神游天外。在两人说话间,它目不转睛地盯着方伟,这种姿势竟一直保持到现在。不单方伟觉得心里有点毛毛,就连白连顺的表情也渐渐凝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白连顺喃喃道:“兄弟,你听过黑猫的传说吗?”
“什么传说?”方伟下意识问。
“黑猫通灵、辟邪,使妖魔鬼怪不敢接近,给主人带来吉祥。”
“可我怎么记得,黑猫通常被视为不祥之物,它一出现,往往便有厄运发生。”
“那是因为,黑猫会主动去压制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邪气较重的地方,便总有黑猫出现。世人只看表象,才误以为黑猫是大凶,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它头上。”
听白连顺讲得头头是道,方伟暗觉不可思议。换做以前,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把一个娘炮和神棍联系在一起。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阴气重?”方伟双手抱胸。
“不是我们,是你这里。”白连顺全无矫揉造作之相,很认真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都住了一年。别说牛鬼蛇神,稍微灵异点的事情都没碰到过。”
“阿仁是很有灵性的。别的我不知道,这里,或者说最近,你一定遇见了奇怪的东西,它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白连顺轻叹口气,“不妨告诉你,它还救过人。只要差三秒钟,那条生命肯定就没了。而且救完人后,它还朝空无一人的原地连吠两声,像在驱逐什么。至于那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
“我知道你想说那是鬼。但很遗憾,我是个无神论者。”
“我却不是。因为我能看到。”白连顺苦笑一声。
方伟错愕了:“什么?”
白连顺也不继续说下去,但他的那双黑瞳忽然像会发光一般,紧紧地盯住对方,如同地上那只黑猫。
“你、你想干嘛?”方伟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退了一步,戒备地回视着他。清晨的醉意登时全无。
这一人一猫,怎么都像吃错药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前几日见到的那位神秘的黑衣妇女。这星期是怎么了,又遇到一个神棍。
白连顺忽而又开口了,语气一反平日里的委婉娘气,飘忽得简直能在空气中轻舞:“你的身上,确实有古怪的邪气。”
“大哥,你想讲鬼故事的话,还是换个人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方伟一副苦瓜脸,用手势阻止对方,然后转身欲走。
“我没开玩笑!”背后的白连顺蓦地把音量提高八度,不等方伟驻足扭头,他接着道,“我很负责地告诉你,虽然我解释不了它的来由,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以这么理解,俗称的鬼,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归根到底,就是一种目前科学无法证明的气场。科学是严谨的,我懂,但是未经证明的事物,科学也不能随便否定它的存在吧。”
方伟被说得哑口无言。
地上的黑猫似乎看够了,喵呜地踱到白连顺脚下,蹭着主人撒娇。
“那你说说,我身上究竟有什么气场?”方伟深吸了一口气,问。
“就我能感知到的,有两种。”
“哪两种?”
“一种是我们常说的杀气。你最近遇到的人里,可能会有人对你不利。至于第二种……”白连顺神情很严肃,也夹带着几分疑惑,“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小的时候,你是不是被人下过蛊?”
“下蛊?!”方伟瞪大瞳仁,彻底愣在原地。
“应该没错,而且是很凶恶的一种。”白连顺咽了咽口水,抬头凝视着他,“我问你,在别人眼前,你是不是从来就藏不住任何想法?”
与梦境中接受高胜寒的询问时差不多,这个问题仍然像一记猝不及防的重拳,狠狠击在方伟腹部,几乎要惊出他胃里残余的酒精,还令他想直泛酸水,如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脑子里更是轰地一声,整个人毫无知觉便怔住了。在感觉耳边白连顺的呼喊逐渐清晰之后,他才找回了被震得四散的神魂。
我怎么在这里,我在干什么?哦对了,在家门口,白连顺告诉我,我周围环绕着两股气场。一种是杀气,一种是……
他连喘着粗气,又甩了甩脑瓜,好使自己恢复清醒些。
据说巨大的刺激会让人在明明清醒的状态下一瞬间失去意识的主宰。原来是真的。
“方伟,想不起来就算了。别和自己过不去。”白连顺的嗓音又跳入他的耳廓,轻轻摩挲着他的鼓膜。
方伟擦擦额角的冷汗,心率总算回归正常:“我没事,你走吧。”
“好,你自己多保重。”看着自己的话竟引起对方精神上的轩然大波,白连顺内心似乎蛮过意不去。他满脸愧色,搂起阿仁便径直离开。
那头黑猫也善解人意,静静地躺回主人的怀抱,不再呜呜出声,只是那双闪烁诡异色泽的瞳眸依旧瞪视着方伟,直至对方从视野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