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少成掰开她的手臂:“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左伊,你就不能把你两条腿夹紧了做人吗?”
“我……”
左伊简直不敢相信汤少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那个一直以来诠释着真正的绅士风度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满口恶毒语言的男人……竟然会是同一人?
她抬头狐疑地望着汤少成,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心中的内疚渐渐被愤怒所取代。
她擦干眼泪,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道:“汤少成,我都在这样求你原谅了,你说话也不要太过分了,说到底你又是我的谁啊,有在外面公开过我们的关系吗?我们甚至算不上是男女朋友,说是床伴还合适些,你有什么权利这样侮辱我?
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就不相信你一直备在床头柜的避孕套就只是为我准备的,我有过问过什么吗?既然这样,你又是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我不够检点?”
“就凭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放屁,说到底展扬才是我第一个男人,跟你在一起那才是出轨!”
“你TM不要脸没下限的吗?!”
人在愤怒的时候,智商总是最低的,他们总是会跳过基本的判断与核实的步骤,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口不择言,肆意伤害,这种伤害,就如钉进木板的钉子,尽管事后可以拔除,但是那个窟窿会一直留在原处。每每想起,隐隐作痛,成为下一次愤怒的来源。
高明如汤少成,理智如左伊,现在都不能免俗地进入了这种焦躁状态,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对方,把所剩无几的理智和智商都用来寻找对方最脆弱的环节,每一个回合下来都使自己更加伤痕累累。
但没有人愿意退却,他们都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人,反而愈战愈勇,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发展到后来,这场争执,终于由语言上的相互辱骂逐渐上升到肢体冲突,到了最后,汤少成被左伊用指甲划伤了脸,左伊则被一个巴掌掀翻在地。
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都有点脱力。这种脱力,不仅是体力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最后汤少成无力地说道:“我们今天都不太冷静,不适合来解决问题。……不过……看来一直以来,我们之间的相互猜忌并不少,我们也都并不是对方认为的那种人。
左伊捂着被扇的那半边脸,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她冷笑:“确实,我们今天都展现了无比丑恶的一面……也都暴露了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对方了。”
左伊说罢,挺起腰板出了门。汤少成没有跟出来,左伊回头瞄了他一眼,砰地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上,左伊好不容易聚起来那点精神气马上就散了,她强压着泪水,魂不守舍地打车回到她住的公寓底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五楼的灯光竟然亮着。
就是厨房里透出来的那么一丁点昏黄的灯光,击溃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一边大哭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爬上楼梯。
程默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已经候在门厅,微笑着展开双臂等着,左伊进门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扑进那个怀抱……那个既不宽广,也不厚实,却能让她无比安心的怀抱。
“MOMO!”
程默被扑得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在她的记忆里,左伊还从来没哭得那么惨过。
不过不用猜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她拉着左伊在沙发上坐下,一边陪着一起流眼泪,一边斥责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弃妇。”
左伊呜咽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弃妇!而且还是一个咎由自取的弃妇!”
程默眼泪掉得比左伊还要厉害:“阿左,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这样该让我多内疚啊。”
“可是……MOMO,其他都还能解释,但是我又和展扬上床了……我已经没有狡辩的立场了。”
程默脸色明显难看了一下,随即又接着安慰道:“……我明白,在那种状况下……有太多身不由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自责。给汤少成一点时间冷静,还是不能原谅你的话,只能证明他并不是值得你托福终身的人。”
左伊渐渐止住了眼泪:“MOMO,……你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我这边,可是这次……真的是太糟糕了,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我自己了……你还是骂我吧,这样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程默皱着眉头,心痛得不得了,她扳起左伊的脸跟她对视:“阿左……咦,你的脸?!”
左伊捂住之前被汤少成扇的这半边脸,仿佛才刚刚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痛觉:“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生气吧……何况我还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去刺激他……”
程默看她那软弱自责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回手就重重地抽了她一巴掌,正好扇在另一边完好的脸颊上。
左伊哇地尖叫一声,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程默。
“醒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下?……左伊!你犯贱TMD也有个度好不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点自尊了?你爹妈把你生出来是给男人扇的吗?”
左伊脑袋嗡嗡作响,怔在那边。
程默继续吼道:“混蛋!打女人?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男人吗,就算没有男人,我们也要挺直腰板做人!”
左伊抬头看着啪啦啪啦掉眼泪的程默,许久之后她伸出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泪,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冷静。
“你说的对,不管发生什么事,对也好,错也好,日子还是得照过,而且还得挺直了腰板过。”
因为我们并没有什么后路可以选择,生存,才是我们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左伊笑着说:“MOMO,谢谢你……”
程默边哭边笑,骂了声“蠢丫头”。然后噌噌噌跑去厨房拿冰给左伊敷脸。
第二天左伊到了公司就提交了一个支边申请,那是一个没多少人愿意参与的苦差事。
具体来说就是,东南沿海一带其实市场早已饱和,公司为了拓展业务,这两年在花大力气开发内陆和二三线城市,因此需要员工在各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中从零开始,开拓市场。
这些人员每个月至少有三个星期得待在偏远地区,而且是孤军奋战,跟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运营部的不少人都是上海本地人,不愿意长期驻扎在外地,所以管这种差事叫做“支边”。
左伊申请“支边”,并不是要逃避什么,而是出于以下几种考虑。
首先,去支边,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就是当地的一把手,很多事情自己有决定权,且绩效考核全看实打实的业绩。以她这种拼命三郎的性格,混办公室不一定能讨得好,实打实去做事反而能出成绩。
其次,公司也知道支边苦,所以在职业晋升上会有一定照顾,如果做得出色的话,一般回来就能升职。
最后,她最近正好情场失意,而把注意力转投到工作中无疑是处理失恋问题的最好方法。这段时间,她和汤少成也可以冷却一下愤怒的心情,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所以,这个支边项目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用工作去填补感情上的空白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方法,一切似乎又都重新上了正轨。只有左伊自己知道目前这种看似坚强的精神状态,其实有多脆弱。
但似乎总有人看不得她好过,中午她照常下楼吃饭,结果还没出公司,刚到前台那里,就被一圈长枪短炮围住了。
记者们相互提醒着“来了来了!”然后纷纷把话筒递了上来。
左伊花了几秒钟确定了一个事实:这次围追堵截确实是针对她的!
“你好,是左伊小姐对吧,请问你对这次展纪明部长被双规一事作何看法,消息属实吗?”
“听说您的未婚夫,扬风地产董事长展扬先生目前正在被公安机关调查,有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的?”
“展家出事,你们的婚姻还会继续吗?”
她周围闹哄哄的一片,避无可避,不过也是托这帮记者们的福,她终于搞清楚展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目前看来,是展扬的父亲展纪明被突然双规,而几乎同时,扬风地产被介入调查,展扬也被公安带走,目前音讯全无。至于这两者间到底是谁导致了谁,还很不明朗。
公关部的人早就赶到了,一看跟L公司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乐得清闲站在一边看热闹,只是偶尔好言相劝那些记者们换个地方采访。
左伊也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们了,可是前几次无一不是汤少成在前面帮她挡驾,她只要适时地配合就行了。
而今日,她是真正的孤军作战……再没有什么汤少成。
她笑了一下,惊奇地发现自己其实出奇的冷静。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满腔战斗力无处发泄的敏感女人,这些记者其实正好撞到她枪口上。她不想去解释她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只想用最礼貌同时最刻薄的语言去问候他们。
“我想请问下,你们都是做哪个版面的记者?”
旁边围着的记者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个无厘头的问题。
左伊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抓住这个空挡,继续说道:“如果是娱乐记者,很抱歉,我并非演艺界人士,只是个小小的职员,并没有什么卖点。……而如果你们跑的是财经新闻或者社会新闻,我就更加要质疑诸位的专业性和社会责任感了,你们明明有很多更为合适的人可以采访,甚至扬风地产就在这幢楼第五十六层,如果不认得路,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总之我是不会让自己成为你们新闻稿中那些不负责任的“有关人士”的。”
她顿了顿。
“还有,你们缺乏基本的职业判断能力,我从来都不是展扬的什么未婚妻!普通人也就罢了,作为媒体人,报纸上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太不专业了。”
说完这句,左伊自顾自进了电梯,把一干目瞪口呆的人甩在外面。
也许是因为这些记者的出现公司担心影响不好,又或许是汤少成自己急于想结束两人的关系,总之左伊的“支边”申请第二天就批了下来:负责区域是广西和云南那边十几个小城镇,常住地则在云南省会昆明,工作直接向西南区片大区经理汇报,半个月后正式出行。
昆明……左伊很满意,几乎是意外的惊喜了,那可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之前她还担心会被派到黄土高坡上去呢,那就真的见鬼了。
那场跟汤少成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两人几乎是撕破脸皮,什么该讲的不该讲的话都讲了。不过汤少成终究不是Lucy,不仅没有公报私仇,反而给她安排了个好去处,左伊都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无奈了。
左伊怀着一份复杂的心思,照常去茶水间泡咖啡,一群年轻女孩一如既往在里面摸鱼。她一边等着咖啡机磨咖啡豆,一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词汇,比如“势力”,“翻脸不认人”,再结合不时偷瞄过来的目光,她马上就明白她们在讲些什么了——不外乎就是展家一失势,她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如果是平时,她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这两天她正好处在攻击性十足的状态。她又听了会儿,直到那边围着的几个女人爆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左伊背朝她们,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你们是羡慕嫉妒恨了吧。”
那一头愣了一下,她们怎么都想不到左伊不是灰溜溜地走人,而是主动回击。不过办公室里多得是牙尖嘴利的主,马上就有人反唇相讥:“是啊,可是那种做派我们可学不来,会被人说没下限的。”
左伊冷笑:“啊呀,不好意思,我上次是听谁说只要那些太子党随便哪个眷顾一下,就一辈子都不用愁来着?呵呵,我这人没什么特别的才能,就是记性特别好。”
被点名的那个马上羞红了脸,瞬间炸毛:“Eva,你这样不留余地,看你以后再公司怎么混!”
左伊这时候已经倒好了咖啡,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在门口她停了一下,微侧着脸用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讲到:“你们不是说我势力嘛,所以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们的喜怒哀乐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再过几年,你们仍然还是打杂的,而我则会有独立的办公室!我们根本就是不同Level上的人,势力又如何?”
茶水间里几个人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从辩驳。左伊不再理会她们,管自己蹬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穿过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