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好元旦,左伊背着一个高出自己头顶许多的登山包,孤身一人前往拉萨。从北京先飞西宁,然后转乘青藏铁路——举世瞩目的天路。
冬日进藏本是件非常疯狂的事情,但是列车却仍然满满当当,车窗外,青藏公路几乎和铁路线平行,进藏的车队排成一列,跟左伊他们的火车齐头并进,公路和铁路的尽头——那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有太多的人,对那片神圣的净土,心怀着同样的向往,这样的旅途,实在不能称得上寂寞。
列车从西宁出发不到一个小时,青海湖便出现在视野中,随着列车的西进,高原风貌也越见浓厚。天色暗下来,左伊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从包里取出了《仓央嘉措诗集》,列车前行,有节奏地打着节拍,似是诗歌的韵脚。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这是左伊最爱的一首诗,无怨无悔的爱情,只为今生不为来世。
仓央嘉措,这位在布达拉宫没有灵塔的六世****。究竟是怎样一片神奇的土地,孕育出如此聪慧纯洁的灵魂,写出这样动人的情诗。西藏——就在前方。
在众人熟睡中,列车已经悄然驶过格尔木——西藏真正的门户,车厢内开始供氧。
清晨六点,列车的广播开始播放音乐,左伊一夜好眠,睁开双眼。太阳初升,扑面而来的高原风貌带给来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天空是如此之蓝,如此之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抓到。巍峨的昆仑山脉,数不清的山峰,阳光洒在终年积雪的山坡上,一片金黄。蓝天,白云,无边无际的山脉,什么叫做广阔,什么那叫做纯净,在这里被诠释。
左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观,手中单反“咔嚓“,”咔嚓“不停。这里的一切,几亿几万年过去了,亘古不变。似乎整个天地间一切都是静止的,甚至连这辆列车都是静止的,只有火车的不时的轰鸣提醒着左伊,自己尚在人间。
接下来列车带着她横穿可可西里无人区,由于是冬季进藏,没能看到随着列车奔跑的漫山遍野的藏羚羊,冰封的可可西里,一片荒凉,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远处青藏公路上行进着的车队,是唯一移动着的物体,人类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支配着这里的终究是无情的自然法则。
无穷无尽的荒芜过后,列车终于穿过唐古拉,驶入藏北大草原,窗外的景致开始慢慢焕发生机,这里是西藏的牧区,藏民的生息之地,可以看见远远近近的帐篷,和孜孜不倦啃着埋在雪底下植物的绵羊和马匹。
……
经过将近三十个个小时的车程,左伊终于到达了日光城——拉萨。正值傍晚,太阳还远没有落下。冬日的拉萨远比北京要来得温暖,漫步街头,到处是一些异域风情的建筑,金发碧眼的老外不时擦身而过,如果不是这里的高海拔,左伊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座欧洲小镇。
左伊的高原反应并不激烈,但一日一夜的火车旅行还是让她有些疲惫,于是早早地赶到老郭开的客栈——风波庄,江湖气颇重的名字,不过非常贴切,不管是客栈老板还是一同住着的驴友全都是些古道热肠的家伙,一进门,左伊就被众人围着嘘寒问暖了一番。身在异乡,这样的问候着实让人温暖。其实左伊一直认为,古代的侠客什么的,其实就是早期的驴友。
那群事先联系好的成都驴友比左伊早来几天,拉萨已经玩遍,于是大家讨论决定第二日进军林芝,然后去圣湖纳木错,最后根据天气情况决定是否去登山。珠峰登顶是不可能了,运气好的话倒是能去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去看世界屋脊。
当晚左伊早早就睡了,头痛让她睡得很不安稳。到半夜的时候她被一阵电话铃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一个低沉的熟悉的男声,带着醉酒的沙哑。
“左伊,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展扬?
也许是睡前读了仓央嘉措的诗,让人不由变得柔软,让人回忆起曾经无数个夜晚,那个温暖又宽厚的怀抱。于是曾经下定决心不再联系不再见面的话语变得不那么重要。
左伊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非常嘈杂,更显得那个声音的寂寥。两边都没有再说话,却也都没有挂手机,直到不知多久后左伊再次入睡。
第二天醒来,左伊神清气爽,想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海拔。突然想起昨晚的小插曲,忙拿起手机来看,松了口气,电话已经挂了,通话时间是3个小时。左伊自嘲地摇摇头,那种情诗真不该再看了。
吃早饭的那会儿功夫,他们的队伍又加进了五个背包客。于是一个小时后,一行十四人,租了三辆越野车,前往林芝。驴友们就是这样,大家随性而至,遇到同路的,便拼一段,到下一段路程便分道扬镳,各自加入新的团队,驾轻就熟。即是朋友,也是陌生人。
左伊迷恋这种感觉,这像极了人生,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总能遇到同路人,彼此情投意合亲密无间,但这些人又总是不能陪你走一辈子,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于是你不得不又孤身上路,寻找下一个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