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飞旋即回身上车,把正在收拾车子的周玉华叫下车子,不顾里面还有着秽物,立即开足马力,朝面包车追去。
他这次一定要把狗仔的面包车给逼停,消灭狗仔的所有“证据”,如果狗仔胆大包天,敢公布庄晓青的资料,必要时他还会采取极端手段。
沈梅清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冷云飞开车绝尘而去。
周玉华朝她走来,沈梅清难过地问道:“冷大哥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我在车里呕吐,他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
沈梅清说着话,眼中却看着周玉华,想从她那里得到相反的答案。
因为她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如果他真的讨厌我在他的车上呕吐,那他刚才就不会递纸巾给我,也不会对我这么关心!
可惜,周玉华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因为家境贫寒,生活压力大,极少看电影,对娱乐新闻可说是一无所知,压根儿就不知道娱乐圈狗仔们最喜欢拍摄报道明星花边新闻,为了获取资料,他们会去偷看艺人今晚在家做什么吃的,喝什么牌子的饮料,甚至还会去问他刚付过钱的服务员,明星在用什么型号的安全套。如果他们能够抢拍到明星的精采镜头,更是意味着滚滚而来的财源。更不知道媒体拥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巨大力量,一旦有明星的花边新闻,为了提高收视率,就会大加炒作,弄得天下皆知。既然如此,她当然就不知道冷云飞刚才急着追赶狗仔的车子的原因了,所以她的答案只能让沈梅清失望:“晓青,人家是大明星,一部车便要几百万,你把他的车子弄脏,他当然生气,他能不骂你,已经算是大度了。”周玉华想到刚才冷云飞上车时面色铁青,必是沈梅清的呕吐让他极为生气,不由得轻轻地叹气。
“晓青,你现在好点吗?”
“好了,我只是晕车,吐了就好。”
“那你可以走路吗?再走两步我们就到家了。”
“我没事,可以走路。我们回家吧。”沈梅清有点怅然地说。倒不是因为要走路,而是——冷大哥生气了!没说一句话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正当冷云飞与狗仔在深夜的公路上演着“飙车大赛”时,沈梅清发现自己置身于做梦也无法想象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月如钩,渐渐西斜,那现在肯定是深夜了,在她的“家乡”,现在已是悄无人声,万物俱寂,偶尔才可见到点点灯光,在黑暗的夜里发光,可面前灯光如海,有些灯光奇形怪状,竟然可以组成一个个汉字,在一些写着“酒吧”“宾馆”的门口,还时时见到人群来来往往,好像不知道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一样。无数摩天高楼直插云霄,简直是夷人所思,不可思议,在她的“家乡”,从来没有见到这么高的楼,谪仙李白诗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现在的高楼早就不止百尺了,只怕谪仙重回人间,看到这个情景,都会瞠目结舌。当初见那几十层的高楼时,沈梅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楼房比家乡的山还要高吗?在这么高的楼层中说话,是否可以惊动谪仙?站在最上面,是不是可以摘到天空的星辰?
公路笔直地通往远方,最奇的是,有些公路上面还有一道弯弯曲曲的公路,如同彩虹高悬。原本让沈梅清大感惊讶的“千里车”,现在到处都是。它们流水般地畅通无阻地在公路行驶着。
前面红灯闪烁,面前有一条斑马线,没有车子行驶,沈梅清想走到对面去,忽然从斜角处转来一辆车,周玉华“啊”的叫起来,幸好夜深人静车辆不多,沈梅清又走得不远,身手也快,迅速地退回来了,看着呼啸而过的车子,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红灯闪闪,过一会,面前的绿灯亮了,冥冥中就好像有人指挥一样,两辆原本驶着的车子忽然间停下来,排成一列,静静地让周玉华与沈梅清走过去。
沈梅清眼界大开,这个世界,好像挺文明的呵!
见沈梅清面现忧色,周玉华内心在叹息:可怜的晓青,她真的什么都忘了。连红绿灯都分不清楚,怪不得她会那么难过?
知道沈梅清失忆后成为什么都不懂的初生婴儿,周玉华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儿的手,生怕她走失后,连过马路都可能被车撞倒,刚才沈梅清闯红灯就让她出了一声冷汗。走着走着,前面又是红灯,车子川流不息地驶过。周玉华拉着沈梅清的手站在路口。有了刚才那次教训,沈梅清自然一直跟在周玉华身边了。
走过人行道,再穿过一条小路,这条路两旁的商店林立,有些打着餐馆的门前还灯火辉煌,有不少人坐在椅子上吃喝,沈梅清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正想掏出碎银去买东西时,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她怀中是有一两碎银,但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中还可以使用吗?
如果不能使用,她可成为彻底的穷光蛋了。沈梅清无奈地想。继续随着周玉华往前走。
周玉华带着她走到一座牌楼面前,上面写着“新安故城”,字迹腐朽,牌楼古老,像极了一个生病的老人。沈梅清好奇地看着这古老的牌楼,这牌楼看上去有几百年,跟外面宽敞的公路完全是两个世界,可这牌楼为何那么像她的“家乡”,莫非周玉华领她回家?沈梅清心头发热。
她好像真的回到故乡。不是,她的家乡在苏南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中,而现在迎面而来的城楼,却写着“岭南重镇”?天啊,没想到她从神农架来到了岭南。
穿过城楼,走了一阵子,沈梅清又看到一座旧得不像话的建筑,写着:广州府新安县衙。沈梅清看到这个县衙,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怎么这里又有县衙了?今晚歹徒“光头”不是明明说县衙变成派出所吗?
她忍不住问周玉华:“妈,这里怎么跟外面不一样?”
周玉华说:“哦,听说……听说这是明朝时代的古城,离现在有几百年了。”
“明朝?”沈梅清迷惘地想:明朝,从来没听过。
她是个爱读书的人,师父更是学究天人,对历史人物历史大事如数家珍。但师父从未跟她谈到明朝。
她忍不住又问周玉华明朝是什么时代,但周玉华对历史知之甚少,根本谈不出所以然来。她只有作罢,将一切疑惑埋在心中。
月光下,周玉华领着她穿街走巷,那狭窄的小巷,周围破旧的房屋,跟外面的形象完全不搭调。但沈梅清倍感亲切,因为她好像回到了家乡。当然她知道她没回家,而是到了陌生的岭南。只是岭南发达得不像话,比中原比江南都要繁华千倍。简直夷人所思。岭南,不就是大奸臣宋之问贬居的地方吗?他还写下《度大庾岭》这首千古名诗。岭南,在中原人江南人眼中,一向都是瘴疠满地的百越之乡,何以现在会发达到那种程度?如果真的那么发达,韩愈怎会写:“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