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条官道,下一个地点就是渝州,再过两个县城,就到蜀中。”勉思坐在一边咬着干粮查看地图,“我们大概还要赶三天的路,才到京城。”
“蜀中位属江南,上次咋们从蜀中出发,今天又绕回来……好想蜀中的小姐姐。”勉思一脸怀恋,被慕容含笑夺过地图,懒得理他。
苏子衿低头不语,他执行任务是从蜀中出发,绕过裴中,才到青阳镇,后被追杀到清河与俞江火他们相遇……刚刚路过一个驿站,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江湖传闻。
裴中剑兰山庄沈长卿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到处挑衅江湖剑客……
苏子衿再了解好友不过,心高气傲是有,目中无人可不一定……到处挑衅剑客这种事情倒是干得出来。
少年轻狂,心比天高,自然忍不住挑战高手。
可对方并不是没有分寸的,若是切磋,何必传出这等不好的传闻?
苏子衿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休息过后,跟着队伍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到蜀中。
慕容对俞江火道,“小姐,已经安排好房间,暂住一晚休息,明日再赶路。”
“辛苦你了,慕容。”俞江火走下马车,就见前方刚刚下马的苏子衿一脸沉重。
“子衿可是有心事?”俞江火问。
苏子衿也不客套,“是,来的路上,听到了不好的传闻,在下有些担心……”他刚刚听到那些乞丐在说什么恶既斩……剑兰山庄包藏窝心,魔教余孽等等词汇。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大概……是子衿多心了。”
俞江火只是劝慰一句,“勿要多想。”
走进客栈,还没走到慕容带领的二楼茶水间,就听得楼下有几个江湖人士交谈。
“想不到剑兰山庄这么个庞然大物的百年世家如今也要毁于一旦了。”
“呵呵,那小公子带着魔教教主的佩剑招摇过市,难免招来是非,说是魔教余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你不知道,已经有世家联盟,今夜便要讨伐剑兰山庄啦!”
“据说连其他大家族都惊动了……联盟讨伐,叫誓剑会呢!”
苏子衿转身道,“抱歉,江火姑娘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引起大堂不少人讶异惊呼。
“小姐!”慕容脸色不大好看。
“……”俞江火下令,“派人追上去看看。”
慕容忙喊,“勉思!”
“是!”勉思话音刚落,人已经夺门而出。
片刻之后,他有些狼狈的跪在俞江火面前,“属下无能,跟丢了……苏公子刻意甩开了下属。”
“不怪你,起来吧。”俞江火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神色,手指不自觉握紧茶杯。
――
拜托,一定要赶上!
苏子衿急步穿梭在树林间,这是他唯一知道最快到达裴中的小道了。
前方有一人骑马而来,苏子衿将那个人拦下,丢下一袋银钱,“抱歉,借马一用!”
“我的马……抢劫了,抢劫了――!”
“快点!”苏子衿策马扬鞭,急忙忙赶往裴中剑兰山庄。
当他赶到的时候,剑兰山庄已经被一场大火包围。
他大脑一阵空白,下马的时候,脚步有些不稳,剑兰山庄里面还传来不少厮杀和哭嚎声。
火光让苏子衿的眼睛倍感疼痛,他带上云幕障,拔剑冲进火海,斩杀那些屠杀老少妇孺的所谓武林正道们。
“何人!”
“他杀了我们不少兄弟,一定是魔教余孽的爪牙,杀了他!”
“决不能留下活口!”
“杀――!”
开口闭口一个魔教余孽――这些正道人士,就是凭一张嘴下了定论么。
那他便如这些人所愿,当一次魔鬼!
手起刀落,尽是鲜血喷溅,染白他一身白衣。
可是杀完一批,马上又会上来一批,他本就受了伤,还没好完全,再如何也快要撑不住,只能一边杀,一边寻找好友的身影。
忽然,他被拉进一个角落,正要举剑反击,被控制住手腕,“少君,是我!”
“……!”沈伯父!
“快带长卿离开这里,记住,要让他活下去,你们一定要活下去!”临近中年男子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有看了看不远处的刀光剑影,火光照耀。
回过头看见昏迷在一边的沈长卿,嘴角扯过一抹讥讽笑容,“他从来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成天想着跟我对着干……这下,他如愿了。”
“伯父,不是这样的,长卿说得是气话!我们快离开……”
“来不及了。”沈问天摇头,提剑便要冲进去,被情急之下的苏子衿拦住。
“沈伯父,我们一起……”苏子衿想要拦住中年男子的脚步,被沈问天丢过来的沈长卿拦住了动作,连忙扶住已经昏迷的沈长卿。
苏子衿瞬间全身发麻,无法动作,他震惊而无法置信的倒在地上,抬头想要拉住沈问天的衣角。
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和哭腔,“不要……”
沈问天将他们挪到角落躲藏,早一次挥手拉开苏子衿协力挽留的手,无视了他恳求的目光。
“你是个好孩子,不该被牵扯进来,你和长卿都是我的儿子……少君,长卿就拜托你了。”
“伯父……”苏子衿颤抖着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男子投入火海中厮杀。
那一幕幕,犹如酷刑,折磨着他。
刀光血影,厮杀惨叫,绵延不绝回响在耳边。
“爹……”沈长卿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正好看见沈问天被人一刀刺骨的场景,想要冲上去,被恢复行动力的苏子衿死死按住。
“放开!”沈长卿挣扎得厉害,通红着眼睛,声音嘶哑,“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爹!”
苏子衿捂住他的嘴,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你出去只有送死的份!”
“你爹要你活下来,我必须听从伯父的遗言!”苏子衿咽梗着声音,语气是压抑的痛苦。
沈长卿不要命的挣扎,却无法逃脱苏子衿压制的力道,最后只能无声的落泪。
他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母亲,姐姐,弟弟……一个个死在他面前,都是他招惹来的祸事!
念此瞬间,他想自断经脉,随他们一起而去。
“唔!”苏子衿将他头部死死压在地上,“你想干什么,你想自杀?!”苏子衿怒目而视,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板着他脑袋去看肆意的火光,那寒冷的刀刃,飞扬的人头,飞溅的鲜血,地狱一样的场景。
“唔!”沈长卿疯了一样低头,他不要看,不要看,都是假的,假的!
“你好好看看,记住那些人的嘴脸,记在心里,一刻都不许忘记,你这条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整个剑兰山庄的!”
“你要活着,日后一个一个讨回来,谁都不许放过!”
“你听到了没有,所以你不许死!你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苏子衿不容他拒绝的按着他脑袋,全部看清楚,看清楚,恨得深切,才会想活下去,哪怕为了复仇也无所谓,只要……他活下去。
他们亲眼看见那些正道人士屠杀手无寸铁的仆人,有不少剑兰山庄弟子拼死反抗,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那些人露出掠夺的姿态,拿走了不少无价之宝,都是剑兰山庄百年的积累和收藏。
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名家剑谱……一个个露出贪婪的嘴脸争相抢夺。
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干着魔鬼才会做的事情,所谓的伪君子就是这样吧。
苏子衿一个个看着,记下那些面孔,剑兰山庄是他的一个家,他两年前便入了沈家族谱,而这些人毁掉了他唯一珍惜的家,没关系,一个都逃不掉的。
这些杂碎,总要付出代价的。
苏子衿眼眸一瞬间闪过一片幽紫。
沈长卿已经昏迷过去,他承受不住这人间地狱,倒下的每一个人,都在凌迟他的内心,撕裂他的神经。
天空忽然下起雨,劈哩叭啦的,像要清洗什么污垢,可无论如何,也清洗不干净。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土的味道,消散不去。
那些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离去,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留下。
掠夺一空。
苏子衿靠在角落,雨水洗刷着他脸上血迹斑斑,旧伤复发,又添新伤,加上悲痛过度,今日又淋雨,已经发起高烧,他本人毫无察觉。
四处寻找已经消失的沈长卿。
沈长卿跪在沈问天已经破烂不堪的尸体旁边,手里拿着沈问天的人头。
“爹……”
“混账小子,你又闯祸!”
“你要记住,你永远是剑兰山庄的少主!这是你逃脱不了的责任!”
“你要是有少君一半懂事就好了……”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昔日里,总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再也没有响起,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爹……”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还等着你骂我呢……爹。
沈长卿再次痛哭出声,“啊――!!!”
苏子衿跪在他面前,将他抱入怀中,他无法安慰,只能沉默相对。
“为什么……”沈长卿抓紧他的衣袖,泣不成声。
苏子衿知道,他要的不是答案,也不开口。
沈长卿将苏子衿按到在地,嘶吼着,“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我娘死了,我爹死了,他们都死了!明明还有机会救我爹……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你还我爹!还我爹!”
苏子衿挨了几拳,任他发泄心中悲痛。
沈长卿一边理智的知道这并不是苏子衿的错,可另一方面又想把所有一切都推在某个人身上,欺骗自己。
他最终无法下手,伏首埋在苏子衿身上痛苦,“他们都死了……”
苏子衿不说话,任沈长卿在他身上痛哭。雨声淅淅沥沥地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长卿再也哭不出来。
“我们把伯父安葬了吧……”
苏子衿将沈问天的尸体一点点拼凑。
沈长卿跪着往前爬了两部,颤抖着指了指被烧成一片漆黑的尸体用嘶哑的声音道,“这是大师兄……”
屋檐落下的一角,被咂得血肉模糊的少女,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睛,“这是妹妹……她明明那么爱漂亮……”他轻轻合上那狰狞的眼睛,痛苦不堪。
两人不眠不休的拼凑出尸体,再一把火烧尽,将骨灰全收进骨坛子里,沈长卿开始昏迷不醒,时不时被噩梦吓醒,神志不清,再也没了当初的少年意气风发,只剩下行尸走肉和麻木。
他疯的厉害,苏子衿大意不得,只得跟着他,只要他靠近一步,沈长卿都会很防备。
为了不让他把骨灰坛砸了,只得小心翼翼跟着。
他抱着骨灰坛,漫无目的走,苏子衿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若是忽然前面有人杀出,都会上前清理。
他们可能放火烧尸体,收骨灰的时候,有一些没有得到宝物的不甘心前来探视,发现了他们,一路追杀。
苏子衿为了好友安全,在他昏睡的时候,将人带上马车,一路赶往永安城。
偏偏有人不怕死的上前拦路,只能一路杀到底。
“啊啊啊啊啊啊!”沈长卿再一次惨叫出声,被噩梦吓醒。
苏子衿连忙停下马车,抓住跑出马车的沈长卿,身上的伤口在控制沈长卿发狂的时候加重了些许,他喘着粗气将人抓在怀里,“别怕,别怕,已经过去了……”
“不要,不要……滚开,滚开!”沈长卿太害怕,挣扎不断。
苏子衿本就受伤,又发烧,力气不足,两个人滚到在地,染了满地尘埃。
他虽然疯了,武功还在,一时动手,怕伤到沈长卿,因此任凭沈长卿撕裂他的伤口。
费了一番气力,苏子衿好不容易制服沈长卿,他咳嗽几声,温声细语,“你那么怕睡觉,我们不睡了好不好,我陪你……”他见沈长卿不再抵抗,伸手将他拉起来。
“我要见爹……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苏子衿深深吸气,语气颤抖,“好,我带你回家。”
他取下云幕障,轻轻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我陪你回家……”
沈长卿将信将疑的拉住他的手“你真的带我回家?”
“真的,骗你没糖吃。”
“不睡觉!”
“不睡觉……”苏子衿见他走进马车,抱着骨灰坛,就那么往前走了,他急忙追上前将人千方百计哄上车,策马赶去清都。
清都鬼医,君莫邪……现在只有他能救长卿!
――
一个月后,帝都。
醉花楼。
醉花楼,顾名思义,烟花之地,却又是难得的一股清流,在这儿的女子多是才德兼备,琴棋书画也是精通,歌舞更是一绝,想要进入这里,得需要得到特权和熟人相带才可进入。
此刻,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两位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容貌清秀,坐姿端正,性格应该极为自律。
而另外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却慵懒的靠在美人怀中,一脸的肆意而为,轻佻。
“听说边疆又起战火……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殃,唉!”书生模样的男子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打仗也打不到京城,何苦操那份心,肯定是我大虞王朝胜利。”另外一名衣着富贵的男子昂头喝下一口香醇的烈酒,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想的太多,有何用呢?”
“温兄真是看的开……”书生轻道一句。
“少爷我乃俗人一个,心里装不了这天下,只想醉卧美人膝。”
“呵呵……”真真是个纨绔子弟,若山河破碎,何来醉卧美人膝?哼!书生男子心中气愤不已,又苦于自己才能有限,无法为国效力。
忽然,楼下出现一位白衣翩翩的小公子,手执玉扇,眼戴幕障,步伐缓缓而来,受到客栈掌柜的亲自招待,引领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恰好就在他们对面。
“长得不错。”身着华服的男子一下子从美女怀中坐直,双眼放光,一脸的惊喜和意外。
“来了那么久,第一次看到这样对胃口的美人。”
书生男子一脸震惊,“温兄!”你竟好龙阳不成!?
温奕点头,“你不觉得很美吗?”
书生男子只得尴尬的提醒,“温兄,那公子气势不凡,确实世间少有但是……但是此道不妥。”
温奕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少爷要的,还没有得不到手的美人……”他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对面,有看了看身旁的呆子书生,叹气,“贞兄,你真该看看眼神了。”
“啊?”
“我说的是那个白衣人旁边的红衣美人。”
贞贤连忙去看,只见那白衣少年身边不知何事多了一位红衣佳人。
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都是入骨的风情。
“少爷会会美人去,呵呵。”温奕起身朝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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