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聚宝轩没淘到东西,但趁着之前的解恨劲儿,就算是翻看些小东西,也很开心。加上掌柜伙计殷勤伺候,余下的小半个下午,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方宁宁摆弄了一会儿谜语盒子。
谜语总共十二个,都是常见的,好猜;盒子却拆不开,里面的东西也就拿不出来。
方宁宁琢磨了一盏茶,一时间没有头绪,就先放下了盒子,沐浴静心,服丹修炼心法。
林骏自知下午的兴奋还没平息,不能修炼心法,艳羡又仰慕地瞅了一会儿方宁宁恬静阖眼的样子,回到自己房间,捧了半部《流水诀》重温。
没看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院门。
林骏开门一看,是江小山。只带了老柯一个。林骏轻声提醒:“她在修习心法。”
“这会儿?”江小山意外,进了院子里走了几步,从书房窗子往屋里远远看了一眼,脚下渐渐止住了,末了遗憾道,“我不进去了,免得打扰到她。这个你交给她吧。十四岁修炼不若四岁懵懂,但半年时间去挑战灵徒五段,也很不容易,多点丹药辅助总是好的。我身边带的就这点儿,回头等行李到了再找找。”
是一瓶春雨丹。
这玩意儿近来怎么突然变多了?跟炒豆子似的!
林骏有些酸涩又有些好笑,点头答应了:“好。等小姐出来我就与她说。”
江小山又看了两眼,一转身往回走:“我也去修习心法。”
老柯不赞同地摇了一下头:“江公子,你若能静下心来,自然可以;否则,到时候还请恕老仆无礼打搅。”
江小山当着林骏的面被这般规劝,脸上一热,压低了嗓门嚷嚷:“我就不信,坐下来一盏茶、两盏茶,还会静不下来!”
老柯笑而不语。林骏眼睛一亮。
待到两人走远,林骏栓上院门,犹豫了片刻,自己对自己一点头:“试试就试试!反正也一起修习过。”于是蹑手蹑脚走进书房,拎起蒲团轻轻放到距离最远的墙角,遥遥对着方宁宁坐了下来,闭上眼静心。
方宁宁知道周围的动静,至此忍不住莞尔。只是心法运转牵扯了九成九的精力,令人无法分心,所以这一笑既无声也无多大表情,只不过眉眼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
方宁宁一遍又一遍运转《流水诀》的时候,谷家龙凤天才的父母正在与儿女说话。
迄今为止,这对夫妻已经为谷本厚的婚事头疼了数年。
倒不是娶不着好的,而是谷本厚心中有人。
那人他娶不了,别人他不愿娶。
那人是西山城的大家族卢家的子弟卢惠涵。
卢惠涵修炼并不出色,倒是容貌明丽。
原本,这样一个少女,与谷本厚彼此有意,嫁到谷家,两边父母都乐见其成。
当年,因为两人年岁还小,卢惠涵的父母想多留女儿几年;而谷本厚的母亲虽然想早日见到儿子成婚,其父亲谷大勇却想让儿子再专心修炼几年。
于是两家顺利商议一致,交换信物订下婚事,约好三年后成亲。
这三年,两人书信往来,偶尔见面,自然也会十分甜蜜。
但世事难料,一年多后,两个家族起了冲突结下了怨。卢惠涵的父母不愿意让女儿嫁到白石县看谷家族人眼色,谷大勇也不许谷本厚为卢惠涵自立门户,婚事就吹了。
谷本厚倒是想自立门户——反正还在白石县城居住。
可惜,他来软的没用,来硬的打不过自家父亲,还挨了一顿好揍。
因为动了手,父子两个就闹僵了;后来逐渐缓和,但毕竟不如之前。
这番谷本厚回去一提有意娶妻,其母生怕谷本厚后悔,催着谷大勇下拜帖。
谷大勇也很想抓住这机会,当即提笔写了帖子,不顾已经天黑,让心腹侍从马上送到方家给六长老。
……
谷大勇的侍从在大宅门房自报来由,由门房的人领到六长老院子外,跟院子里的小门房说清了事,小门房的人就去请老庄了,侍从则在小门房内坐了等。
老庄将拜帖送到六长老跟前时,六长老正在瞧工匠做活儿,一听是谷大勇的,看都懒得看:“念。”
老庄就念了。
六长老听完,嘿嘿笑了一会儿,道:“不见!我被母亲关禁闭呢!他又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找我吹他那对双胞胎!你就说我闭关了,等母亲寿辰后再聚。”
闭关的人万事不理,当然不会自己看帖子、回帖子,老庄就代写了一封,交给等在院子小门房内的谷家侍从——当然,换了措辞。
拜帖不封口。侍从接过看了一眼,忙道:“还请再辛苦一下,明日我家老爷实乃为了方宁宁小姐而来。”
这话之所以先前不提,是为了不让六长老有一晚上的时间想办法抬高方宁宁的聘礼。议亲议亲,可不是要讨价还价么。
所以老庄一听,便觉谷家想占方家便宜,顿时不太高兴;又知方宁宁的份量远远不同往昔,顿时凉凉笑了一记,掸掸袖子:“罢了,我就再跑一趟。”进去禀告了六长老。
六长老听了,长眉一挑,撇撇嘴:“三流把戏!”
老庄等了良久,试着提醒:“老爷……”
六长老一摆手:“不见。把人打发了,叫宁宁过来。”这提亲之事,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可以叫方宁宁开开眼界,免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是。”
“等等?”
“老爷?”
“透个口风,就说我宠爱孙女,要把她留在方家,已经在给她挑夫婿了。”
这是钓鱼呢!成心诳谷大勇来抢先提亲。
老庄忍笑:“是,老爷。”
……
老庄敲响院门的时候,林骏静了下来,已经在修习心法;倒是方宁宁,照旧二十五遍心法完毕,刚出了书房,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看星星。
门一开,方宁宁意外:“怎么了老庄?这么晚了,爷爷叫我?”
“是的,小小姐。”老庄行礼,“不是坏消息。”
“噢,稍等。阿骏在修习心法。”方宁宁回书房给林骏留了个便条,又从自己房内取了个锁箱子的大铜锁,从外面把院门锁上,这才跟老庄离开。
老庄一言不发看着,在路上试探着道:“小小姐是担心有人惊扰了林骏?其实,若有个丫鬟小厮之类,这会儿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方宁宁有意露点口风,一笑道:“是得添人。不过,要找有孩子的青年夫妻。”
做父母的人,耐性比少年少女好;而有孩子的夫妻,不止自己在主人家手里,最大的把柄也在主人家手里——做得好了,孩子跟着会有个好前途;做得不好甚至犯了事,无疑也会连累孩子。
老庄十分清楚这区别,因此他无从引出下文、为六长老的美男计打个前哨,沉默了一瞬,不得不承认:“是,的确是用一家子更好。”
余下一路无话。
到了六长老院子,六长老先带着方宁宁去看了看族仆的活计。
这几天功夫,早已先做了一个粗糙些的出来试过了,一切顺利,正用上等料子在做更好的。
做事的族仆虽然连着大半个月被严密看管、不能出院子回家,但有六长老许诺的厚赏在眼前,不但毫无怨言,还十二分卖力。
老少两个相视一乐,六长老领着方宁宁进了小花厅,坐下来把谷家有意为谷本厚提亲的事说了。
……
与此同时,谷家。
谷大勇收到侍从递回的消息,气得摔了帖子:“好个方有年!我诚心提亲,你倒好,竟然端上架子了!不过是个废物,觉醒了又怎么样,连启蒙小孩都不如!厚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给脸不要脸!”
他的心腹侍从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谷大勇骂过一通,沉默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边说,过了方百里的寿辰再聚?”
“是。”
“还说了什么没?”
“没了。不过——”
“说!”
“我听老庄说,方家六长老在为方宁宁小姐挑选夫婿。”
“他要留方宁宁在族里?
“是。”
“因为方长峰么?”
侍从没敢答话。
谷大勇冷冷一笑:“散话出去,就说方宁宁体弱,不堪生产之险。她爷爷哀于长子之丧,要保方宁宁一生平安,打算叫她从族里过继孩子,而不是自己生。”
“是。”
入方家做夫婿,最大的好处是儿女可以洗灵,孩子长大后有灵者照拂。如果妻子体弱,生小孩危险,愿意做夫婿的就很少了——因为一旦妻子死于难产,夫婿虽然依旧是方家人,但再婚的妻子和所得的子女,却不能入方家。
倘若妻子根本不打算生小孩,好人家的好少年,自然不会愿意入而为婿。
……
谷大勇吩咐侍从的时候,方宁宁正不解:“爷爷,我不可能嫁去谷家。”
“这我知道。”六长老**一笑,“我是想问问你,那个谷本厚,你见过没?认为如何?”
方宁宁更不解,还有一点儿无奈:“见是见过。白石县城就这么大,以前自然碰到过,今天下午又刚碰见了一次。至于人么……说不上来。不过——他也不可能入方家为婿啊。”
六长老捻捻短须:“眼下不可能。但过个三五年,谁知道呢。所以爷爷劝你,试着与那小子说说话,一处儿玩玩。”
方宁宁望了六长老一眼,端起茶来喝,同时心下雪亮——在六长老眼里,谷本厚自然比林骏配得上她!
更重要的是,谷本厚不合意不要紧,他做了先驱打开了缺口,后面可以相处的、可供选择的,自然还有其他很多个,很多很多个……
六长老见方宁宁不说话,提醒了一声:“宁宁?”
方宁宁似模似样叹息一声:“爷爷,我也想啊。可我觉醒得晚,要趁着还长身体,在修炼上多花时间打好基础。而谷本厚自幼受谷家重视,他那脾气小不了,我实在没空哄他。”
修炼自然比谷本厚重要!这是大实话。但他这早慧孙女说这话的出发点,却是可疑。
六长老疑惑地看了方宁宁片刻,想了想,不太甘愿地慢吞吞道:“你自幼聪慧,心智坚毅,爷爷相信,你一定能够把握得好这里面的分寸。”
“那是自然。”方宁宁当即连连点头,而后也不掩饰,直接乐了。
六长老恍然!无奈瞪了方宁宁一记,转而也乐了,特意道:“母亲寿辰在二十六,还有十五天,想想到时候谷大勇他们那帮人的嘴脸,就叫人高兴啊!”
方宁宁莞尔。她这好爷爷期待扬眉吐气是真,同时也是在告诉她,来日方长,一鸣惊人之后,来提亲的还会更多!
……
方宁宁“把握分寸”的结果,就是接下来三天,她都在自家小院子里修习心法……
此外,也打拳;休息时,摆弄谜语盒子,为此都动了刀。
刀却没有用处,连刻痕都不曾留下。方宁宁就用上了黑银剑。但因怕毁伤里面的东西,不敢以灵力灌入剑中去劈砍,结果还是没打开。
其中,二月十二带了点心去来栖院看江小山,顺便谢谢头一天晚上的赠礼。
二月十三中午去药园,趁母亲柳如溪还没开炉闭门,一同吃了顿饭,商量了庆祝觉醒请客的事,把时间定在了春祭后一天,二月十六。
二月十四下午,心法修炼完毕,往藏书阁走了一趟,观摩巨幅拓印。
方宁宁进地下室时,里面已经有两个族人在了。
“听说,这是拓自赵灵帝亲手刻的大石碑?”
“是拓自大石碑没错。不过不是赵灵帝,是赵灵王。他创立了大盛朝,自己做了皇帝,民间不清楚,称他为赵灵帝。其实是灵王。从来就没有过灵帝!”
“这样。就算是灵王,也不是我们能比的。要是能亲眼看一看那大石碑就好了。传说当年许多卡住了的灵徒九段圆满、灵士九段圆满,不远千里去瞻仰大石碑,很多就那么入定了!甚至顿悟!”
“那是真的。我特地考证过古籍中的相关记载。可惜赵灵王早逝,大石碑已毁,我们是没这个福气了。”
……
方宁宁静静听完,拉铃出了地下室。
之前忙着改进修炼安排,倒没怎么注意灵力。谁想不知不觉,已经灵徒一段圆满了。
原本过来,是为了细细体悟心法,而后回小院冲击灵徒二段。但听了这些,勾起无奈沧桑之感,今晚只怕是不合适了。
林骏意外一乐:“这么快就出来了?正好回去准备春祭。”
方宁宁丢开了倒霉的赵灵王:“准备什么?春祭我又不用操心。”
林骏忙忙提醒:“小姐,你总得挑一身衣服明天穿吧?家主亲自授剑啊!先准备好了,明早就宽裕了。”
她这一身就挺好的!每天穿的随便哪一身都很好!
方宁宁无言,林骏急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好了,我回去就选。”
“还有首饰!”
“那是授剑,不是赴宴,戴不了几样。”
“所以更得挑好的!”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
太阳落到了墙肩上。
路边的梅花盛放过了,轻风一吹,花瓣纷纷而下。倒是桃花初初绽放,正明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