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之后,方宁宁歇息片刻,带着林骏,慢悠悠散步散去了药园。
不料,柳如溪还在丹房内。
好在她手下两个理事带着族仆打下手,是轮班换着休息的,其中一个刚好出来睡了一觉,连带跟大厨房要菜要粥要点心带去丹房内。方宁宁便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柳如溪这次炼的是春雨丹。
春雨丹贵重难制,否则六长老也不至于赐了一瓶见她觉醒了又想拿回去……柳如溪为了减低炼制的难度、提高成丹的比例,想办法把步骤分开、把过程延长了。
所以,方宁宁估计的时间短了,今天才是成丹的关键时刻,以柳如溪的秉性,不可能丢下丹炉出来。
方宁宁只好留下一封信报功报喜,又问了问那样理事母亲近几日的饮食作息,原样返回。
没见到母亲并不能让方宁宁不高兴。柳如溪本就痴爱丹药;自从父亲不幸过世,她更是全身心投入了炼制丹药中,借以忘却悲伤。
方宁宁不是真的小孩,能够理解,也愿意体谅,对此早已习惯了,当下乐滋滋与林骏道:“正好,母亲炼的是春雨丹,回头她八成会赏你几颗。”
像柳如溪这样的管事,每年炼丹达到一定总量,成丹若达到了一定比率,所得丹药自己可以分得一部分。具体比例视丹药不同而不同。
其实无论是归家族的,还是归丹药师的,这些丹药最后都会用在方家的族人身上,所以家族乐得如此激励人。
林骏也知道,往日最盼柳如溪炼制他能用的丹药,再等过节红包打赏分到自己手里;然而今天真遇上了,他却不是很高兴,不自觉摸了下脸上的疤,低低应了一声。
不是过节,柳如溪会赏他,自然是因为护主之功。他很庆幸护住了方宁宁,可他实在不喜欢这道疤……
方宁宁见状心下怜惜,又想到了新玉膏——成功觉醒,开始修炼,不再制绳,正好有空琢磨琢磨怎么弄到这个。
不过为免林骏分心挂心,方宁宁嘴上并不提起,只道:“不管母亲赐多少,到时候我给你补足七颗,六七段的突破用一颗,灵徒九段圆满冲击灵士再用六颗。”
“六七段也就罢了,冲击灵士还早呢!”林骏失笑,这才有些欢喜;斟酌了一瞬,又劝道,“其实我正经修炼,该突破了,总会突破,譬如这回。而那两瓶是老太爷、家主赐你的,小姐。经脉淤积,不借药力要想疏通,太慢了。你如今还长身体,正是打基础的好时候,别为了这个耽误上半年六个月,那可不值得。”
方宁宁狡黠一乐:“所以这得赐的事,咱们晚点儿告诉母亲。”
林骏恍悟,也乐了:“好!我听你的!”
他们一路回去,路边有梅花盛开。
方宁宁灵光一闪,选了向阳花朵大的枝条,摘下一朵。
林骏不解止步,跟着折了一小枝:“簪头发上,没枝条不行。”说完瞅瞅手里的花枝,脸红了。
方宁宁莞尔:“不是用来簪,是拿回去吃的。”
林骏一懵:“吃?”
“你看了就知道了。”
……
回到小院后,方宁宁入内室,准备接着修炼心法。
这次她备了两份丹药,每份十六分之一颗春雨丹、四分之一颗活血丹——其中一份,用两片新鲜的梅花花瓣盛放,轻轻搁到托盘中、茶盏里、泉水上。
黑漆托盘方正,白瓷晶莹圆润,瓷上青花,一如雨后天色。
泉水作送,花瓣作舟。
林骏寻了个一手高的长颈小瓷瓶,盛了点水,将手中梅枝插入,在案上搁好;转身见方宁宁这样做,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又舍不得移开眼、舍不得出声惊扰。
直到方宁宁备好一切,林骏才开口问:“小姐,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早上试服时,心法运转三遍,药力转盛;九遍转弱;十二遍转衰,只剩鼎盛时的三两成;十五遍则无。”
方宁宁服了一份丹药,盘腿跌坐在茶盘前、蒲团上,一边从头解释。
“眼下一次服用八分之一颗,恐怕经脉容纳不了药力;分而服用,十二遍时,将第二份一口饮入,正好新力接旧力;再过十五遍,结束修习。总共一气运行二十七遍。”
“若是分开,要三十遍。省时十分之一。”林骏惊叹,“别看只差了一成,天长日久,那可就差得远了!这个办法妙!”
方宁宁一笑:“正是如此。而且,这次尝试先做试探,如果情况有余地,前后相接的时机,可以再往前提,提至第十一遍、第十遍,最早可提至第九遍。”
“早晚的事。”林骏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退出房间带上门,“小姐,你是头一次这样做,我在堂屋守着。”
方宁宁点头阖上眼,开始修炼。
……
这一回心法修炼,十分顺利。
等到方宁宁修习完毕,起身出来,发现自己从头到尾花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眼下正好十一点,可以去领午饭份例了。
林骏去之前,先让方宁宁试了他的佩剑:“色泽好像更亮了一点?”
“是吗?”方宁宁好笑,也不说瞧不出来,“快去领饭吧,我有点饿了。”
林骏心情正好,再听了这一句,脚下生风,很快提了食盒回来,进院子就喊:“今天有新菜!”
方宁宁奇了,跟着林骏进小厨房:“什么新菜?”
林骏摆出饭菜:“香辣螺蛳炒田鸡。是谷家天才小姐的侍从做的。他们兄妹来曦坚公子处做客,叫他露一手。大厨房的人给他打下手;下手打完,菜也学会了,又收拾出许多料子,炒了一锅。正好我去领份例,现订了一份。”
方宁宁分了筷子给林骏,挟来一颗螺蛳尝了,又试了一小块田鸡肉:“果真不错!乡野小物,鲜辣风味。”又好奇,“那侍从是个什么来头,你听他们说了吗?竟然做得一手好菜。”
“听说了几句。”林骏兴致勃勃,“名字叫孙大文,是谷真梅小姐去年深秋在城外杀妖时救下的。原本只是个普通人,跟着一个村的乡亲逃难而来,受了重伤,高烧昏迷,谷家的庄长老都说难活了。”
方宁宁意外:“请了那个擅医的庄长老给他看?谷真梅这么上心?那孙大文长得很好看?”
林骏赧然失笑:“哪里。我见过,也就是寻常长相。他们说,是谷真梅小姐迷了心窍。照我看,是因为谷小姐头一次救人。当时情况危险,她还为此伤了手臂,所以救回来之后,就很不想孙大文死——正如小姐你说的,人总是舍不得自己出的力气。”
方宁宁莞尔:“那是,‘救命恩人’,多叫人满足!”
林骏好笑,连点头:“正是如此。谷真梅小姐不止求长老给孙大文看了看,每天还早晚各一滴驱邪灵液给他护着性命,一连四天。为此,谷家好多族人不满。幸好第五天他挺了过来,而且觉醒了,做了恩人的侍从。”
方宁宁筷子一顿看林骏——这事情听着,怎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
林骏见方宁宁感兴趣,一边回忆一边说,把听说的都倒了出来:“大厨房的人都说,八滴驱邪换一个灵者侍从,谷真梅小姐也算赚了。”
也算赚了,其实就是没赚。方宁宁听了摇头:“这不是灵者不灵者的事。谷真梅从这件事里面学到的,有很多。譬如她想做的事,有的尽可以寻求族人支持,有的却不好让族人知道。而且至少,方大文会做好菜。”
“有的不好让族人知道……”林骏重复了一遍,笑了,“小姐你是个中翘楚。”
方宁宁作势要敲他头,林骏忙忙一缩,接着道:“方大文发明出好几个新鲜的菜色,有‘蟹肉小笼包’、‘黄金糕’、‘玉冻’、‘汤圆炒腌菜’,因此得谷家小姐赏了一柄‘承运剑’,又由谷家天才公子牵头,替他在‘碎石武馆’买了个席位。”
——这“玉冻”,莫非是布丁?
方宁宁想到那些不产自宣城的宣纸,马上释然:“这样。他运气不错,如今有着落了,而且往后前程可期。”
林骏应了一声,接着就只是笑。
方宁宁不解:“怎么了?”
林骏起先没开口,耐不住方宁宁一径望着他等答案,最终嘀咕道:“古真梅小姐本就不少侍从,她亏不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姐你可亏得厉害——五滴驱邪,这还是有疤啊。”
方宁宁好气又好笑:“得了便宜卖乖!要不是五滴,这疤痕哪能这么浅?你就偷着乐吧。只是记得,别告诉人。”
林骏应了:“我可不想被小姐公子们为难。”俩人吃饭不说话了。
与那孙大文比较之下,林骏觉得幸福,是自然的。
承运剑听名字口气很大,其实是最寻常的灵剑,只能用到灵徒五六段,而且不似黑银剑一般会因为输入的灵力深浅而变化色泽。
何况,小姐公子赏剑,与家族授剑,是完完全全两回事。
至于武馆,都是公开授课,教人们怎么打熬力气,这个不用花钱买;出足了价钱买了席位的,则可以入内听讲几门粗浅心法,择而修习。当然,那些心法都不能与五大家族的比——但家族心法无功不授,武馆却是出钱就能进。
这样的武馆县城里一共四家,谷方李贺各掌控了一家,都是族外之人开办打理。“碎石武馆”正是谷家的势力。
文家比前四家晚几年来白石县,没开武馆,在四家武馆聚集之处开了一家跌打药铺……所以四家武馆出身的年轻人,也有投身文家做侍从的。
……
这天下午与晚上,方宁宁都修习心法二十七遍。用心之下,对心法运作愈加熟悉,对第十一遍运转时的药力也更清楚了,于是决定第二天一大早修习时,将二次服用丹药的时机提前。
到了次日,方宁宁依旧足不出户,在家努力。
清晨,方宁宁顺利将服丹时机提前至心法运转的第十一遍。
下午,方宁宁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再次提前服丹时机。至此,纳化八分之一颗春雨丹,仅需心法运转二十五遍——总共只是一个小时三十三分钟!也即大半个时辰!
“小姐,你真厉害!天才,果真是天才!”林骏眼睛发亮、大为赞叹。
“你还没习惯?”方宁宁玩笑了一句,正色道,“莫告诉第三个人。”
林骏重重应了,又迫不及待递剑让方宁宁试。
这次灵力入剑,俩人都瞧出了变化——剑上亮光的色泽,的确变浅了!
由于第十遍心法运转时,药力才开始减弱,量还不小,方宁宁便没有贪功冒进,当天晚上,仍旧服丹修习心法二十五遍。
转眼一夜过去,又是一个清晨。
方宁宁二十五遍心法纳化了药力,起身看了看时间,见又缩短了两分钟,欣然开了一本崭新的《行事录》,逐一记下最近几天的修炼情况与进步,而后到院子里活动打拳,等着送水的族仆过来。
第二趟拳还没打完,院门轻响,被推开了。
是柳如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