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宁一回到院子，直接进堂屋，头也不回地冲林骏勾了勾手。
林骏脚下一滞，关好院门上了横栓，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不知为什么，一步比一比小、一步比一步慢。
“坐。”方宁宁看着林骏越走越龟速，也不催，跟林骏指了指左下首第一把椅子，“说罢。”
林骏缓缓坐下了，试探着瞅瞅方宁宁。
方宁宁静静看着他。
林骏“哧溜”一下躲开了目光，脸上慢慢儿涨红了，末了撑不过，嗫嚅道：“说什么？”
“你跟爷爷有事瞒着我。”方宁宁有一点没好气。
“噢，不是什么要紧事……”林骏窘迫地清了一下嗓子，“先前，有人提亲，老太爷就把我叫去问了问。”
而后就没了下文。
方宁宁等了片刻没等到后续，便开口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春祭过后。”林骏低头看看，左右看看，就是不看方宁宁。
“好快的动作！”方宁宁失笑，“抢你这个佩剑灵者当女婿，那可真是手快有、手慢无。”
方宁宁这话，不是无缘无故。
四年前的春季，六长老牵头，在花园安排了一头妖熊，作为方宁宁的“生死关”。方宁宁一眼看穿，而跟在一旁的林骏倒是中招了，还当场觉醒。
到了那年入秋，方长峰带林保寿等人入山探查妖情，没能回来。秋祭时，族里便为他们立了衣冠冢，并善后安排他们的家属遗孤。其中，因林骏已经觉醒，就赐下了方家心法上半部。
之后林骏开始修习心法，期间遭觊觎心法之人劫掠，还受了伤；好在伤的不是要害，脱险后养了一个多月，便能接着修炼了，不曾耽误整个冬天；这样到了次年开春，林骏达到灵徒二段，在春祭上得了一柄黑银剑。
这般赐剑，是等同于家族子弟的待遇，源自林保寿的功勋。不过，还差最后一步——林骏必须自己也争气，才能在成年后，正式歃血为盟、加入方家。
尽管如此，林骏的前途也已经十分明朗，值得人期待。所以，想要与他订亲的人家，自然不少。
此刻，方宁宁望着林骏的局促模样，一时间很有“我家儿郎初长成”骄傲，不禁自豪了一回，又兴致勃勃接着问：“跟你提亲的，是什么人家？”
“啊，哪个？”林骏被看得局促，反应慢了一拍，“哦，三年前春祭后。那会儿，是老庄的亲戚。”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庄不愧是老庄。”方宁宁一乐。这个世界上，风俗使然，两家说亲时，会大大方方让少年少女彼此相看、相处。这一点，与方宁宁早年记忆中的相亲十分相似。所以方宁宁微微促狭地接着问：“你去相看过了吧？怎么样？头一回做这种事，紧不紧张？是不是闹笑话了？”
“小姐！”林骏恼羞成怒。
“怎么了？”方宁宁无辜瞅瞅林骏，继而忍不住又乐了，“我偶尔也爱听个闲话，不成么？人性使然，谁都不例外。说吧，那姑娘怎么样？要实在不愿说，看在咱们俩多年的交情份儿上，放过你就放过你罢。”
林骏默然了，坐在那儿僵了一小会儿，咬牙挤出三个字：“丑得很！”
“嗳？”方宁宁意外，旋即缓缓皱眉，“老庄好大的面子！他为自家亲戚跟你说亲，这没问题，可也该找个好的！找个配得上的！什么歪瓜裂枣都往你身上推，他是欺负你孤儿无靠，还是当我是个软柿子？！”
林骏意外，忙忙道：“不是那样——”
方宁宁眉毛轻扬，疑问看林骏。
林骏尴尬解释：“小姐，我刚才说的是气话。”
“这样。”方宁宁点头，顿时有点无趣，“你不愿说，就算了，回去小睡一会儿吧。下午我修习心法，你也要补早课？午觉起了，记得跟大厨房叫点热水；等到傍晚，我们好换身衣服，去小山那儿。”
林骏应了，起身时却没急着溜。
方宁宁给自己倒了一盏泉水。
林骏走下客堂前廊，渐渐止住了脚步，长长吸入一口气，回头唤：“小姐。”
“嗯？”方宁宁正喝水，听这一声唤得郑重，抬眼看林骏。
林骏这回没有逃避视线，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她们都没你好看！”砸下这句话，飞快逃回自己屋里去了。
方宁宁意外，转而一边欢喜，一边犯愁，一边心下直犯嘀咕：被人表白，当然高兴；但这事微妙，她一时间也不确定要怎么样做；还有——都用上“她们”了，这小子，到底相看了几个？
真是一只香馍馍！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她是当局者迷；可六长老不会，将林骏的心思看得清楚。
而之前，她是个废物，嫁出去远不如留在方家好过，故而六长老对林骏的心思，只怕也乐见其成；可如今情况变了，她觉醒了，还制了那样一份图……
两者相加，六长老就挑肥拣瘦了，就认为林骏不够好了，所以早上才会提议给林骏迁个住处。
这事，六长老的考虑，自始至终是为了孙女，她理解，并无气恼；但插手她的事……
好爷爷，你还是免了吧！
……
不管发生什么，目前的第一要务，乃修炼心法。
方宁宁午歇起身，洗把脸修习心法。
因为要去江小山处，余下时间未必够用，就没服用丹药。
伴着平缓的呼吸，伴着心法运转，外界灵力随着空气进入体内，凝成一道丝线般纤细的灵力之流，流转一番，又徐徐退出散去。
体内的经脉是互通的，并不存在闭塞——经脉闭塞的，气血不通，那是死人。
只是，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时，速度比从外界入体内时慢，流过经脉的灵力，也就愈往经脉深处愈少了。
更麻烦的是，大多数灵力暴躁混杂，来了即去，不曾留下；唯独极少一部分，会宁静下来，变得温和、变得纯粹，被经脉吸收，从而渗至身体各处。
也就是说，灵徒不分好坏，吸入环境灵力，而后纳化身体能利用的一小部分，吐出身体不能利用的绝大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春雨丹能够帮助灵徒修炼，甚至可以对灵徒九段圆满的突破助上一臂之力——丹药提供的灵力，经过淬炼，有相当一部分可以被吸收纳化。丹药越好，这比例越高。
妖强人弱，灵凡异途，怪不得林家庄两个九段灵徒，为一瓶春雨丹、为多一些突破的把握，闹翻了！
……
想到此处，方宁宁杂念微起。正好时候也差不多了，方宁宁顺势收功，睁眼起身，走出房门。
从廊下，可以看到西厢的屋顶上，夕阳刚刚染出了第一抹晚霞。
林骏已经收拾好了，换上了开春新做的一身宝蓝劲装；见方宁宁出来，他若无其事道：“小姐，热水在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