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臭小孩!
一大早地,又犯别扭!
方宁宁顺着江小山的目光一瞧,便明白了,当即止住脚步,静静看向江小山。
江小山一怔,也跟着停步了。他从小就知道,方宁宁很少生气;但真要生气了,那就十分不妙……
眼下这种状况,就是前兆。江小山莫名气虚,若无其事挪开目光;过了片刻,扛不住,又转回视线,瞅瞅方宁宁:“怎么了?”
方宁宁正色问他:“刚才,我的确是在书房做事;你过来玩,我也的确很高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江小山不大甘心地回答了一句。
“没有就好。”方宁宁缓缓点头。
她明白江小山是怎么了——五年不见,曾经三个人做什么事都一块儿,现在林骏和她有更多共同经历、有更多分享和分担,江小山感到自己被挤出去了,在不安,在妒忌。
这是生活境遇所致,没什么好说的。方宁宁也不可能为了哄江小山一时,而让林骏停止帮手——那样不仅耽误正事、伤害林骏,还饮鸩止渴。
所以,既然眼下江小山已经低头,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乱发脾气,方宁宁也就揭过了这件事,把人引入客堂,煮茶上点心。
江小山一落座,便迫不及待问道:“明天还去,还去那个……从索桥上往下跳吗?
“索跃,或者叫弹绳跳。我大哥起的名字。”方宁宁端上一盘熏肉松酥饼,一盘甜点心双色莲,“今天下午就去。”
“怎么下午去,才半天功夫!”江小山不解,说完就明白了——方宁宁早上有事忙!
江小山一扁嘴略过这节没提:“我那儿有一卷蟒筋,有一百二三十米长,弹力很好。当然,蟒筋坚韧非凡,一个人的份量不算重,系着它跳下去时拉不到最长,不过,用在昨天那索桥上,差不多也能触及潭面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好。”方宁宁闻言感动,痛快应了。
江小山一下子站起身:“那就走吧。酥饼我带了,点心放回去,茶叶不用煮了。”
方宁宁好笑地熄灭煎茶小炉,又收点心,转身时看到了院中景象——老柯依旧空手,两个少年侍从各背着一大包东西;林骏刚从小厨房里洗了手出来,与她目光一碰,又看一眼江小山,讪笑了下,快步过来帮忙。
这家伙很少犯错,偶尔有个小疏漏,就会这幅模样。
方宁宁失笑,与江小山道:“只是,还得去我大哥那儿拐一拐,昨天说好了的,今天我去索跃时,他派几个人跟着。”
“带他们做什么,有老柯!”江小山微微不耐烦,转而又犹豫,“不过,我也许久没见到大哥了……”
“大哥打算派的人,都是他手下里头出色的,年纪也轻。不止是为了护着我,也是顺便让他们碰碰运气。”方宁宁从头解释,“如今有你的蟒筋,我那两条绳子就空出来了,空着也是白白空着,要不,带上他们?”
“好。”江小山听到后面一半,神色一下子舒展开来,“就让他们用你的。我也正好去见见大哥。”
于是方宁宁借口添衣,入内室取了“春雨丹”带上,一行人当即出发。
……
方定林乐得有老柯一同出城——这可是跟二长老平手的高手!也就是与他们兄妹两个的亲爷爷一样的高手。
毕竟,尽管已经开春,城外近郊也很少有妖兽,但偶尔还是会碰上。
可惜,上峰佰长今天休息。而县兵的规矩,能负责的军官总要留一个,以防万一。正的不在,方定林身为副手,无法走开,只能叫亲兵去买些特色菜带去碧镜潭,当他请客。
一行人出了城门。
因为此时纵马过去,午饭前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干脆不急不慢地走,看看风景。
行了一盏茶,江小山就按捺不住:“早上在书房里忙什么呢?
方宁宁暗道“果然”,微微一笑:“给老祖宗的寿辰礼。”
“是什么东西?”江小山语气轻松地装作不在意,可马上就自己露陷了,“连我都不能告诉?”
方宁宁好笑,连忙哄他:“一个惊喜。还没完成前,说出来没意思;要等做完了拿出来,才有趣。”
——而且,还真不能告诉你。但是,这一点就不必提了。
“惊喜?”江小山很好奇,“什么惊喜?”
方宁宁一笑不答,轻松道:“老祖宗寿辰没几天了,你没这么快回去吧?没回去,那肯定会出席;既然出席,那到了寿宴上,自然就会知道了。”
江小山一想正是如此,看看方宁宁不是逗他、是拿定了主意不肯提前说,便点点头搁下了这件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小时候江小山就明白了一件事,方宁宁会听从的意见,可以来自任何人;与之相反的是,方宁宁的决心,谁也拗不过来。
……
他们到了碧镜潭之后,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便分作两处,各跳各的。
此时,药效已经开始显现。方宁宁身在索桥之上,只觉四肢微热、腹中燥热,而山谷里的风则带着碧镜潭的水汽,格外沁凉。
老柯向蒋什借了一个百斤的石铃,先试了几次,找出了用蟒筋索跃的合适长度——用上多长一段,可以使索跃之人,在最低点贴近潭面。
结果发现,蟒筋弹性更好。这也意味着,下坠的过程会比昨天的时间更长、更柔和:
昨天用绳子,绳子只会拉长一半左右,索跃的人,会感到被一股大力突然拉住;今天的蟒筋能拉长一倍,索跃的人,比较而言,会感到被缓缓拉住。
之后,蒋什趁机粘上了老柯,跟他请教一些心法修炼上遇到的问题。老柯态度温和,细致解答,一点都看不出与李祖荣对撼的狠劲。
江小山则清了下嗓子,缓缓坐在了侍从摆出来的垫子上,让方宁宁先跳。
方宁宁见他这样,知道他不全是客气,还有点儿害怕,所以紧张了,连休息片刻都摆上了架子……
方宁宁一笑,也不戳破、也不推辞,应了好,绑好之后,检查一遍,翻出索桥扶手。
林骏不好当着江小山的侍从与江小山并坐,于是照旧趴在扶手上瞅。
方宁宁这次换了个花样:转个身,背对外侧摊手往后倒。
松手的一瞬间,方宁宁正好看到林骏望着她、又不自觉地在摸清心扣,因为姿势的缘故,动作并不明显。
两人视线一对,林骏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了。
方宁宁顿时心中了然:这小子有秘密,而且与她有关,所以在心虚。
而后大片蓝天闯入视野,方宁宁当即清空思绪,全然投入地体会眼前这一切。
……
风呼啸!
崖壁碾过眼前!
潭水扑面而来!
水下有群鱼惊走,一瞬间,鳞须可见!同时,有一道清新温暖的风,吹过身周,吹入微热的四肢与胸腹之间,流转片刻,须臾消失!
这个距离上,平时看不清游鱼的鳞片;而且,仲春时节,野外的风还凉,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只有……
方宁宁顿时明白,这其实已经觉醒了!
只是,身体多年不曾与天地间的灵力沟通,淤积不通,还需要好好地荡涤杂质、脱胎换骨!
也正是因为淤积不通,天地灵力入体细微,极难感受得到!
只不过,觉醒就是觉醒,身体再淤积不通,耳聪目明的效果,却还是会显现片刻。
方宁宁笑了。由衷的欣慰、满足、释然和安心之间,带着一丝疲惫。
今日回去后,便可以去家族藏书阁,习阅心法了。
这种情况下,修炼心法,一开始,并不会像满月洗灵、四周岁启蒙的家族子弟一般容易;但等到灵力贯通全身之后,也即灵徒一段圆满之后,就一样了。
可也只是修炼难易一样而已——从四岁到十四岁的这十年空白,可不会被填满!要另外下苦功赶上。
……
方宁宁被拉回索桥上之后,抚着蟒筋,心下感慨万千。
江小山一边给自己绑上,一边得意:“够带劲吧?”
方宁宁看了他一眼,莞尔,给面子捧场,故意重重一点头。
江小山瞅瞅方宁宁,不太满意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这蟒筋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方宁宁一笑,从善如流。
“我不告诉你!”江小山下巴一翘,丢下这一句,一跃而下。
林骏在旁,也等着听答案呢,顿时无奈了。
方宁宁透过索桥木板之间的缝隙,好笑地看着江小山倏然落下;一转头见了林骏的神色,二者合一,不由失笑:“还能是哪里来的。这东西是上好的材料,平日里却没什么用;小山却把它带在身旁、没放在行李车上——既然如此,那就是半路上的收获了,而且是甩下大队人马之后的收获。”
林骏恍然大悟,看了看蟒筋,接下去道:“再看成色,并不新鲜,已经初制了一番——既然如此,那就不是杀妖兽得的,八成是从流盗手里得来的。”
孺子可教也!
方宁宁欣慰点头。
林骏赧然乐了,不一会儿转而犯愁:“小姐,等他上来,你还问不问这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