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起源,是在上次月坠之时。
那时候的人类和我们一样绝望,他们同样认为自己会在月亮坠落之后毁灭。实际上,大多数人的确死了,死得凄惨。所谓平等的世界本来就是幻想,死是唯一公平之事。剩下的人类在痛苦中挣扎,不知道如何面对残破的世界,神“及时”诞生了,赋予可悲的人类希望的道路,那便是遵从神之法典而活,持有法典的人,成了最初的教廷成员。
他便是主。
主的传说甚至多余神,因为他更接近人类,带领那些剩下的人类实践法典所描述的一切,重建了世界。
神的法典将实现一切,法典的记载就是真理。这些真理引导人们走出灾难,建立家园,继续在这片充满灾厄的土地上生活。
不过,在建立了最初的制度之后,神和主不知去向。而法典的真理也在流逝,最初只是那本鸿篇巨着的书页莫名其妙的损坏,之后残存的书页上的字也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寥寥数语,根本无法解读。于此同时,教廷在不断壮大,逐渐掌控了整个大陆,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在没有法典的支持下如何继续统治,于是便建立了法典保存会,试图通过信仰的加固来保存那无法解释的法典散失。法典保存会由教廷的精英组成,他们的工作就是解读剩下的法典,来继续神的工作。到后来,连单纯的解读都做不到了,人类开始意识到,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活在世上,于是在法典保存会的支持之下,取义月亮上的废墟一样的环形山建立了环形废墟图书馆,来依靠人类自己的知识和力量继续稳固脆弱的世界。图书馆最初的工作是发掘月坠之前的文明,来充实已经摇摇欲坠的文明体系,之后就开始大规模的选拔培养人才,而政策和经济上的支持就来自教廷以及保存会,由图书馆所培养的人才活跃在社会的各个方面,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图书馆无所不包。可以说,教廷代表制度,保存会代表权力,图书馆代表执行,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直到教廷开始腐朽。
最初的贵族诞生在教廷。他们曾是教廷的高层,却没有选择进入保存会去研读枯燥无味的法典,而是选择保留自己的特权,成为世界的寄生虫。最初的腐败诞生于教廷,增加大量名目繁多的赋税,来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私欲。
三角的一个顶点开始扭曲,意味着整个图形都会崩溃。教廷作为最早诞生的神与主的代言,一直有种特别的优越感,他们认为保存会和图书馆是他们的附庸,自己才是大陆的主人。开始保存会还以法典为依据抵抗教廷的贪欲,而图书馆作为最直接的执行者只是在旁观。按照最初的体系,保存会是由教廷的高层组成,但后来保存会也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于是便和图书馆走得很近,到最后保存会的全体成员都是从图书馆选拔。
这是教廷无法容忍的,他们开始渐渐收回保存会的权利,企图使保存会彻底成为一个架空的考古机构。由于各方面实力较弱,保存会只能容忍,他们在等待教廷在短暂的奢华统治中彻底崩坏。盛极必衰,教廷多年的高压统治引发了民众的不满,异教起义风起云涌,教廷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开始了血腥残暴的镇压,然而只能引发新一轮的恶性循环,愈是镇压,愈有反抗。保存会很开心地看着异教们的反抗,他们在等待教廷的彻底衰弱,只能重新依靠法典的真理来维持统治。
时机已到,是时候恢复法典的威严,来取回最初的稳定了。保存会的这样认为。
然而,恶魔突然出。
我的目的是破坏一切,剿杀神和主,以此颠覆自己被诅咒的命运。
教廷认为我已经成为了异教的核心,故而要出我而后快。但保存会认为我可以带领异教更快推翻教廷,于是就力主流放我。我就在这两者的争斗中存活,直到现在。
对保存会来说,他们也无法解读剩余的法典了,但他们同样承认月坠是神的手段,用于改造这个世界。他们不像腐朽的教廷,只希望维持现状。对于他们来说,神和主是必须的,但不见得是过去的那个。他们需要自己的新神和新主,那个能再次解读法典就可以。
换句话说,保存会只是在利用我来推翻教廷。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总觉得矛盾重重呢。”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行进队伍的最中央了。看来人和马的速度终究比不过狼。士兵们看着我和白方可以自由交谈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毕竟他们是克罗埃的人,所以对这种颠覆常理的事情还是可以勉强接受。
“是吗?”
“嗯。比如,就算是教廷覆灭了,月坠还是会发生埃保存会也没有阻止月坠发生的方法吧,就算是有法典什么的,不是也流逝了吗?到头来,灾难还是会发生,只是天灾和人祸哪个先发生的区别罢了。”
的确是这样。无论我们怎么挣扎,月亮还是在悄悄下坠,八成以上的人类会死。
“问题就在于,倘若教廷的势力一直在的话,那么剩下两成的人类也会死,因为他们的知识和力量是不够的……醉心于权术和战争,教廷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对啊对啊,”白方回头对我说道,前进的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情况会更糟糕没错……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文明再次强化’的手段,不就证明了我们的存在是必须的,教廷的覆灭是必须的,世界的新生是必须的……既然一切都是必须的,换句话说,都是算计好的咯?你想想看,你本来是为了不被主宰而去推翻这个世界的制度的,结果,推翻这个世界的制度才是已经被主宰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呢?”
不是第一次了。
白方不是第一次劝说我从这个漩涡中逃离了。
相约一起死去的誓言。
和这个世界的变化毫无关系。
就算我就此逃开了,耐心等待毁灭的那一刻,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我无论怎样做,等待我的都是被他人主宰。
我。
被称为“恶魔”的我。
究竟在追求什么?
“报告!前方正在发生战斗!”斥候回报,克罗埃听罢对我摆摆手,示意在这里发号施令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前列一百人跟我来!希望你们能跟得上我伟大友人的速度!”白方立刻开始加速,后面的士兵也跟着奔跑起来。白方的狼啸贯穿夜空,覆盖了前方遥远的空间,恶魔的眷属们听到这个信号,迅速以“冰星万岁”的呼号回应,声势大过了原本就震耳欲聋的啸声。
接着,她纵身一跃,令人难以置信的跳跃力,赛尔都的守军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月亮的轮廓中飞翔,有人惊叹,有人哀号。
“全军突击!”听到波哈里指挥作战的声音,而克罗埃带的队伍也掩杀而来,守军立刻崩溃。
我和白方已经登上赛尔都的城墙,月光照耀着大地,战火的光明只能为之屈服。城下,无论是战败的守军还是异端的部队,见到我们的身影之后都屈膝下跪。
“恶魔大人!”比厮杀声更为壮阔。
臣服?
迷茫的崇拜?
这些我都没有兴趣。
我。
被称为“恶魔”的我。
究竟在追求什么?
“下跪的祭拜只为腐朽的神而设立,面对恶魔,每个人都必须站起来!”我对着他们冷笑,“汝等人类啊,莫非要跪着迎接月坠的灾难吗?”
“不!”盔甲摩擦的声音,武器纷纷被重新拿起,指着看起来相当巨大的月亮。
“烽火四起,让我们对神和制度说再见!赛尔都是诸位眷属的集聚之所,而今夜,恶魔在此起誓,首都伊里昂将是冰星的弑神灭主之地!”浴血的战场一片沉寂。
弑神。
灭主。
终于有人,不,有一个恶魔如此宣告了。
接下来,狂热的欢呼再一次让原本应该沉静的夜晚沸腾。
在场的人,无论之前的身份为何,都在欢呼。
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聊那。
“嗯哼,越来越佩服你的演说能力了哦……有没有看见,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你的崇拜哟-…敢问我的朋友恶魔大人,你的感想是什么呢?”
目睹了这种失去理智的场景,巨狼回头问道。
“我说话声音太大了,再加上刚刚可能被烟熏到,嗓子有点儿痛。”我笑着回答。
“要不是这种场合不能笑,我倒真想大笑碍…虽然你这个朋友越来越危险了,不过呢,却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来,好像之前也见过你这样的人物哟……大概是很早之前的记忆了,或者是以前一直铭记的东西吧?反正,你和我的组合,在这个世界是最为合适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