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体有些虚弱,胡思乱想之后又理了理思绪,茗依真的睡着了,只觉得好久没有这样踏实的睡过了。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咕噜,咕噜——”,五脏庙都在抗议了,伸手按着记忆拉了拉细葛蚊帐边上的棉绳,“叮当,叮当”,果然这个设备没有变,原来茗依不喜卧房中有她人值夜,慕夫人便依着她的意思让丫头婆子只在耳房等候,丫头中有个心思活泛的,就想出个办法,将细绳与耳房的铃铛相连,听得铃铛想起,自有下人前来。
碧心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小姐你醒啦,刚好到午膳的时候,夫人吩咐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奴婢这就服侍您起来。”身后的丫头端着洗脸的一应物品,两个丫头皆是穿着府上统一缝制的春季衣裳,又都是低眉顺眼的标准奴婢品格,不过这不妨碍茗依认出她两,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其中一个下巴尖尖的是翠红,另一个稍微圆润,脸上有一对酒窝的是翠绿。自己嫁给吕逸飞的时候,母亲瞧着二人姿容尚可,且老实怕事,便挑了给自己做陪嫁,也是以后的通房人选,哪知道这二人表面看着可靠,心性却不佳,看自己不喜身边人爬上姑爷的床,就暗中寻机投靠了后来的二夫人安茗雪,没少在背后给自己捅刀子,不过二人最后的下场也挺凄惨,背叛主子的奴婢谁能放心用呢。
许是想这些有些愣神,碧心见小姐愣愣的没反应,还以为有什么不妥呢,“小姐,小姐?”,茗依回过神向碧心点点头,示意可以梳洗起了,又意味生长的撇了一眼二人,寻思着要想个法子打发了才好,不过也得让他们起点作用来“报答报答”自己,也不枉主仆一场啊。翠红忙不跌的绞了帕子递给碧心,翠绿则帮着拿衣裳,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暗忖怕是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南安侯的先祖有功于社稷,是以高祖皇帝特批南安侯的爵位可以世代相袭,永不削爵,茗依的父亲正是第三代侯爷,布衣之身一跃为异性侯,然底蕴终究比不上别的上百年传承的家族,于是侯府对于规矩排场就有点讲究,深怕被别家耻笑。以家中女儿教养为例,茗依是嫡女,自然得了头一份,院****四个大丫头,碧心、碧倩、碧蓉、碧水,分别负责日常事务、衣服首饰、膳食点心、针线缝纫,同时各带领着一个二等丫头并两个粗使丫头,另有奶嬷嬷一名,负责总览院中事务,教养嬷嬷两名,教导为人处世原则。其余庶女除了一名奶嬷嬷必不可少外,其余配置皆是减半。侯府另外聘了教导琴棋书画、刺绣、舞蹈、诗词歌赋的先生,每日轮着给几位小姐请安。丫头婆子众多,能得了主子的眼,贴身伺候或者进一步成为心腹之人,就得看个人造化,茗依的贴身丫头便是碧心、碧倩了,其中又隐隐的以碧心为首,其余二人不过是只得了一等大丫头的份例。
茗依只挑了几样平日爱吃的让碧心留下,其余的菜就让“四碧”分了,“四碧”感激之情自不必说。用了午膳在院中走几步消消食,养生之道也是讲究,正歪着软榻看书呢,只听得碧倩来报
“小姐,世子夫人并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来探望,因不知您是否方便见客,世子夫人做主在院外等候呢,您看,是请她们进来还是——”本来客人临门怎么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只是现下小姐大病初愈,碧倩有些担心茗依精神不济。
侯府排行是男女分开的,茗依在众女中排行第二,正室慕夫人所生,大小姐安茗若,是李姨娘所生,和她母亲一样,是侯府可有可无的存在,三小姐就是那安茗雪了,是姜姨娘所生,平日里一副处处维护茗依的摸样,虽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四小姐安茗华,宋姨娘所生,因当年宋姨娘肚子争气,来了个龙凤胎,所以安茗华和她同胞哥哥安茗远颇为受宠,隐约有在侯府横着走的架势,那世子夫人这是安茗泰的夫人,山东孔家旁支嫡女。茗依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这些人,尤其是对安茗雪,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满腔的愤怒,无论如何现在可不是摊牌的时机。如此想着,茗依就对碧倩做了个不见的手势。
碧倩虽觉得这样有些失礼,到底如今的情形还是能够说的过去的,“那小姐,您看,奴婢就说您精神不济睡下了可好?”
茗依点了点头,瞬既又摇摇头,还是见见吧,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场,自己绝对不容许自己后退!绝不!在碧倩的手心写了个“见”字,碧倩会意,自退下将客人迎进门。
因等着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别的姐妹倒还好,那安茗华却是忍不住了,甫一进得会客厅看见茗依就嚷开了“二姐姐好脾性儿,小妹知道你的情况管理下人不方便,可也不能如此纵容吧,瞧瞧这些个下人,给个脸让她通报,她却故意磨磨蹭蹭让我等等候,若是我的丫头,重的打一顿卖了了事,轻得也得跪一下午碎渣子!”听得这话,碧倩到还没什么,一旁端茶点干果的丫头倒是脸色有点不忿,茗依心底叹了口气,这点子事都担不住,到底还需历练,对着众人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又单独对孔月馨福了福礼,示意众人坐下。
孔月馨是茗依正正经经的大嫂,平日里因着茗依不喜与人交往,又被茗雪刻意的引导离了众人,一来二往,一个有心交好,一个无意接招,月馨的热情也就淡了,倒是正经的姑嫂不亲厚,只剩下面儿情。看着茗华明着挤兑茗依,再看看茗依病后苍白的小脸,到底不忍心。
“原来四妹妹还知道这是二妹的丫头呢,纵使二妹心善对丫头亲厚又何妨,嫂嫂托大,若真的是有那奴大欺主的事情发生,不消四妹妹开尊口,我也会禀明母亲的,也得让底下的丫头们瞧瞧,在这个内院,母亲大人还能做主不能,你说是吧。”话毕笑意吟吟的看着安茗华。
茗华不服气,正欲争执几分,她身后的嬷嬷赶紧上前打圆场,“少夫人说的是,我们四小姐也是为二小姐担心不是,有夫人和少夫人盯着,阖府上下谁能轻慢了去。”茗华是骄纵了些,但也有些头脑,没得因为一个哑巴惹得慕夫人不快,当下也就借梯子下墙,道了声“正是”,也不看各位姐妹,只自顾自的捡了点心小口吃了起来。
茗依冷眼瞧着,还真是被宠坏了,也不知道是真性情还是装的,她可不敢小瞧了任何人,拉过碧倩的手划着:“道歉”。碧倩正有此意,总不好让小姐为难的,也不犹豫,径直从茗依身边走到茗华前头跪下,“是奴婢思虑不周,四小姐一向慈悲,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再不敢了。”少不得众人又跟着劝慰一番,这事儿才揭过,本是来探望茗依的,没成想弄成这样子。
“我看二妹妹是大好了,前些日子你一直昏迷不醒,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嫂子寻思着你现在最需要的可是这个了。”孔月馨向身后的丫头招招手,丫头上前递来一个蓝色瓷瓶,月馨小心的接了过来又交给碧倩,“嫂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家父偶然得到的祛疤药膏,统共也就两瓶,效果奇好,怕是宫里头也没有这样好的了,出嫁的时候给我了一瓶作嫁妆,如今借花献佛送与妹妹,让丫头一日涂上两回,不出一个月,保管让妹妹的疤痕宛若出生。”这可是意外之喜了,茗依也不矫情推让了,只对着月馨深深的福了个礼。
这时座在月馨下手的茗若站了起来,手里也拿着一个首饰盒,神情有些不安,抿了抿嘴,似是犹豫了半响,才鼓足了勇气,“二妹,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小东西,应该用的着”说完,递上那个盒子,有些期待的看着茗依。茗依也有些好奇茗若会送自己什么,要知道,茗若和她生母一样,是这个侯府透明的存在,若不是母亲时不时关照一二,母女二人怕是过的还不如一个体面的丫头,前世的时候茗依与茗若没有多少交情,当然了,茗雪可是功不可没。
既然打定主意好好相处,茗依也不想拂了大姐的面子,打开那个方正的首饰盒,茗依怔了怔,其余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是什么东西。一挂缀满小圆珠流苏的样式,压刘海的链子么,又有些长了。茗华当场就讥笑起来,“大姐,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一路上见你紧紧的拿着,让看一眼都不行,原来就是几颗破珠子,真难为你了,还能在侯府找到这些东西。”茗若更加的无措,俏脸都羞红了,扭了扭帕子,“我想二妹一定苦恼后脑勺的疤痕,就想着按照刘海链子做了这个,戴在发髻后面,这些小珠子刚好可以遮住——”
倒是个适用的物件,茗依拉过明若的手,划到“谢谢,我真的很喜欢,真的”,明若这才安心了,对于茗依突然的亲近又有点害羞。让人定做这个的时候她担心极了,这些珠子是她最好的了,茗依看惯了好东西,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众人略坐了坐,该说的都说了,茗依又不能和他们聊天,多是自己几个人唱主场,多少有些无趣,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就纷纷起身要走。倒是茗雪欲言又止的望着茗依,重头戏来了,茗依暗忖,也就顺势拉了茗雪的手示意其留下陪陪自己,其余三人都见怪不怪了,整个侯府谁不知道二小姐与三小姐好的像是一个人呢。
屏退了众人,刚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茗雪开场了,“姐姐,这么半天可累着了?”
“嫂子他们一直在那里闲聊,我真担心你出来这么久身子会不会受不了,偏生我又不好说什么”,果然,挑拨离间要开始了么。
“姐姐,有一句话妹妹不知当不当讲,若是不合适你也别往心里去啊,我也是一心为姐姐。”说完期期艾艾的看着茗依,双手还紧紧的握住茗依的手。真是恶心人,前世怎么就没有看清呢,被一个小人哄得五迷三道,茗依强忍着抽出双手的冲动,叮嘱自己可不能心急,面上不显的对茗雪点点头。
“嫂子送的药膏你可要谨慎啊,纵使嫂子的心意是好的,可虽知道其中过了几道手呢,是吧。”恩,是啊,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朵来。“大姐送的那首饰倒是不错,但那珠子也忒掉价了,戴了出去,别人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呢,赶明儿我给姐姐定做几副好的,保管姐姐看了喜欢。”确实,只怕在你眼里连二等丫头也不会戴呢。
茗依简直是被气笑了,也怪自己前世怎么就那么听她的话啊,后来才发现茗雪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挤兑走了,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