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天的时间,随后就要和心尖尖轩儿永别了,茗依胡乱的摸了摸眼泪,然后将关闭的门打开了,招呼了碧心进来继续给自己梳妆,想着最后的时光里怎么能让轩儿眼里的自己是狼狈的呢。
碧心和王嬷嬷并不知道安茗雪给自家小姐说了什么,逾矩的问了茗依,茗依只是不说,碧心无法只得按下心思服侍茗依。
茗依平日里打扮的都比较素淡,但今日却用纸笔告诉碧心给她盛装,碧心自是应下,在她的眼里自家小姐虽不是天姿国色,可也容颜姣好,正该好好的装扮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场装扮才完成,碧心使出了浑身解数,本就是千灵百巧的手,自然是物尽其用才好,当初被迫去庄子的时候走的匆忙,好的东西也没有带,自然打扮也就无从谈起。当茗依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抱着轩少爷的嬷嬷都有了些微的晃神,碧心结合茗依的脸型梳了穿花高髻,发髻两旁各插了一只朱钗,朱钗顶端长长的碎米南珠在发髻中间交错,竟有星星点点的光感,柳叶眉,樱桃唇,一身高腰冬裙浑然没有冬衣的臃肿,层层叠叠的繁花在裙上绽放,外罩一层轻纱,更添了几分朦胧飘逸,整个人都像鲜活了一般,果然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王嬷嬷本是茗依母亲慕南康的贴身丫鬟,随着慕南康嫁入侯府,其后又因缘际会做了安茗依的乳娘,然后一直陪着茗依到如今。看着这张与慕南康年轻时八成相似的脸,王嬷嬷只觉得心酸,堂堂侯府嫡女却被夫君与庶妹联合耍弄至此,可恨自己等人被关在这方寸之间,不能与侯府报信,只怕侯府众人还道姑爷是个好的呢。
茗依从王嬷嬷手中接过小轩儿,真的是恨不得将轩儿与自己绑在一起,爱怜的亲亲轩儿滑滑的小脸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她想不出来轩儿长大了是什么样子,依稀间可以看出轩儿的眉眼是像吕逸飞的,只有鼻子和自己颇为相似。
这样也好,那个人纵有千般不是,可到底长了一副好皮囊,否则当初怎么就把自己迷得五迷三道非嫁不可呢,茗依自嘲的笑笑,儿子啊,你可千万不要和那个人一样的性子啊,为娘的不奢望你能开疆拓土位极人臣,只盼你平安长大,做一个好人。
也许是母子天性,初时被茗雪留在依岚院的皓轩还有些委屈的样子,这会儿熟了些到是觉得颇为舒适,一旁的碧心也逗着他叫“娘”,小轩儿到不认人,真的对着茗依娇娇的喊着“娘——”这身娘直喊的茗依又忍不住想流泪,啊啊的想开口答应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又紧了紧抱着皓轩的手,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和轩儿腻歪了一阵,茗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弥漫着。想了想,到底还是要去见见吕逸飞的,不管怎样他也是轩儿的爹爹。碧心和王嬷嬷看了茗依所写的想法都有些犹豫,前些时候她们都盼着小姐去看望姑爷,可每次的每次小姐得到的都是姑爷的无情羞辱,见茗依态度坚决也只得依了她,莫不是小姐还对姑爷有着幻想么。
给轩儿加了件可爱的小披风一行人就出门了,也没有带旁的丫头婆子,只三人加上吕皓轩,反正底下的丫头婆子也不是真心的护着依岚院。
吕逸飞正在书房处理文件,茗依一行到门外的时候正欲上前通报,门口的小厮跑了过来笑着说:“夫人安好,大人已经吩咐下来,如若夫人过来,直接进去就可,不用通报了”
茗依对那小厮礼貌的点点头,示意他去开门,这个小厮是逸飞身边侍候惯了的,不过却是这个刺史府中少有的不踩自己两脚的,他对自己有着正室夫人的尊重,也不会特意的巴结那个人宠爱的二夫人。
挥手让众人退下,书房中只剩下一家三口,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可谁也没有那种小别胜新婚的甜蜜,他二人如今是连面上功夫也懒得做了。逸飞看着这个抱着儿子的盛装妇人,眼中倒是有了一抹异色,他的这个夫人从来都是寡淡的如同清汤面,无论吃着还是看着都倒胃口,今日倒是不错。可惜自己留她不得,她见证了自己最为落魄的时光,留着只能时刻提醒自己有过那么一段过往,况且有着这么一位出生显赫的正室夫人,雪儿想要上位可是难,除了死亡。若是贬为妾室,可是大大的打了侯府脸面,世人也只会说他吕逸飞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宠妾灭妻,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位娇娇的美人,虽然没有雪儿的风情万种,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茗依没有那种绮丽的心思,对于吕逸飞,她从最初的爱恋到最后的心如止水,不过是两年时光而已,这个卑劣的男人,简直是自己的劫数,但愿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了。她也不多逗留,自己的时间是宝贵的,如今的留恋唯有儿子。茗依绕过吕逸飞,在书桌前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将轩儿安置在膝上,也不多看,单手拿起饱蘸墨汁的笔就开写。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请求吕逸飞不要将对自己的不喜迁怒在自己儿子身上。吕逸飞冷笑连连,从茗依怀里强行抱过皓轩,高声唤来王嬷嬷将轩儿抱出去,只说要和自己夫人好好聊聊。茗依只有无奈的看着轩儿远离自己视线,好歹那个人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惧怕和吕逸飞独处,除了逸飞一贯的冷落外还有他鲜为人知的怪癖,茗依强忍住想落跑的冲动,再怎么害怕也就这一会了。
吕逸飞冷笑两声,走几步在书桌前站定,隔着书桌与茗依对视了一会儿,忽的就来了几许逗弄的性质,上身前倾,修长的手指挑起茗依的下巴,还恶作剧的摸摸茗依的脸颊,带着几许不礼貌的审视以及挑选货物的挑剔,茗依终是无法忍受,向后仰偏离了魔爪,然后腾的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惹恼了吕逸飞,“啪——”,伊人白皙的左脸上顿时显出了五根红红的指印,一瞬间就有了点浮肿,茗依后退两步,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目瞪着吕逸飞,如果她能够说话的话,毫无疑问,一定会在最后的时光里忘掉士族所谓的教养肆意的骂他一顿,那该是多么的解气。
若是平日里茗依这般的反应,吕逸飞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等待茗依的就会是一顿责罚。不过这回他到是发了点善心,反正在他的眼中面前的女子不过是一个死人,这么一想到有些无趣了,“出去好好的享受最后的时光吧,放心,我会好好待轩儿的,至少目前来看他可是我百年之后唯一的继承人,对吧,待你归去之后我一定向朝廷请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去!”
茗依有点如负释重,这点子羞辱已经没有关系了,抽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暂且当做面纱遮住了脸上的难堪,然后坚定的走了出去,她的轩儿怕是等得急了呢。现在茗依的心里被儿子占得满满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子。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的黄昏,相聚的时光是短暂的,茗依恨不得将一辈子的爱都交给轩儿,一辈子的事情都替他做了,她笨拙的替轩儿喂饭,笨拙的给轩儿穿衣服,甚至给轩儿画了一幅画,时间苦短啊,奈何奈何。
茗依依依不舍的让王嬷嬷带轩儿去花园玩,又将碧心支去了厨房,抚平宣纸,眼眶擎着泪水开始写下最后的话语,思量再三,留下过多的信息横竖也无用,便只是讲自己生无可恋,嘱咐王嬷嬷与碧心好好的照顾轩儿,他日若是遇到母亲与哥哥,替自己说声对不起。其后留恋的看了看儿子的画像,是时候了,一根白绫,一张圆凳,一缕芳魂,带着七分留恋,三分怨恨,可叹帝都侯府娇娇女,为爱千里下江南,最终竟惨淡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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