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兮兮将脸埋在达仕的肩膀上，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自己这般身份，真的能得到幸福么？
好像记忆中总是这般，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永远差那么一小步，然后就跌入深渊。
一次次地跌倒，一次次的爬起，但是无论怎么努力，自己都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不会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上一世就是因为厌倦了这样无用的挣扎而放弃了与癌症作斗争，纵身一跃从医院的十三层展翅飞翔。
兮兮还记得当时风从耳畔刮过的声音，当坠落的速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耳畔的风就成了托起她的手，阻止着她与地面亲密拥抱。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脑中的回忆却是越来越慢，大学、高中、初中、小学像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不断切换，最终定格在老是犯糊涂的帅老爸和唠唠叨叨的麻烦老妈满脸泪水的画面，于是后悔了自己的冲动。
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独的个体，他们有朋友有亲人有好多好多割舍不掉的眷恋。人的肉体虽然脆弱易碎，但人的精神却是无穷强大的，人有着众生羡慕不来的可贵灵魂，是灵力是智力。当肉体磨灭之后，生命便在活着的人的记忆中延续。
当初那般轻易的放弃生命，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然而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她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无根的浮萍，在水上漫无目的的飘荡。这个世界奇怪的像一个梦，兮兮无数次疑惑自己是否是在一个永恒的梦境中，然而那些疼那些痛都是那么真实。
她清晰的记得拂过秀姐儿脸庞是指尖染上的温度，她也记得额头上残留着李大娘有力的金刚指印，她记得在拥挤的大街上牵过的达仕的手。那些感觉是那样的真实，怎么会是一个梦呢？
她这棵飘飘荡荡的浮萍，一直在飘，顺着水流的方向飘，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方向。其实在心底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停留的理由。有那么一个人，执起她的手，温柔地请她留下来。
今天这个人出现了，却是在她已经放逐自己之后。
因为在黑暗中期待了太久，所以失望得十分用力，漫长等待只换来失望之后，她对自己说，既然没人来救赎，那就自己拯救自己吧。
于是她拿起了心中的屠刀，斩杀了所有对她不利的人，双手沾满了血腥。
如今这般肮脏的自己真的还可以拥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么？自己，真的值得这样的爱么？
兮兮在达仕的怀抱中动摇了，她想去试一试，也许真的会有幸福呢。
哪怕最后这个希望破碎，也好过，自己一生懊悔此刻的拒绝。
去吧，去试试吧。她这样对自己说。
夏初的天气，不算闷热，却也不凉爽，达仕只穿了一件薄袍，很快便感觉肩上有缓缓的湿意。他知道那是兮兮的眼泪，他心中怜惜这个坚强倔强的女子，于是努力保持肩膀不动，静静地让兮兮恢复情绪。
兮兮，这是你的最后一次哭泣。从此以后，我要让你每天开心，每天都是笑脸，再也不会人能伤害到你，我要让你的噩梦从此远去。兮兮，兮兮……
兮兮悄悄整理好情绪，伸手抹去眼泪，笑道：“达仕，我是开心的。”
“嗯，我知道。”达仕悄悄伸手牵住兮兮：“我回去就和爹娘说明年娶你的事，可以么？”
“嗯。”
“兮兮，谢谢你。”
“达仕，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宽容我的过去。”
达仕不是个脸皮厚的人，这般露骨的剖白心迹已是极大的勇气，此时兮兮答应他，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两人在街头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磨磨蹭蹭，最后却是达仕将兮兮送回了韩府。
兮兮回了自己住的听风阁，默默在窗前坐下，心中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快活。
她始终都是个自私的人，她心里清楚，她并不喜欢达仕，她只是眷恋着达仕所带来的安全感。这样的内疚和未来在眼前展开的快乐让她很矛盾。
而且，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总觉得若不是真的到了达仕娶了她的那天，一切都是有变数的。
她心中有事，吃过晚饭便上床歇息了，然而睡下不久却是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吵醒。
“张先生，三爷在院子里等着你，请速速收拾妥当出来一下。”
兮兮莫名其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小小的院子里满是人。
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兮兮看清地上跪的是冬梅，那大胡子笔直地立在院中，身后站的是墨香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小子。
兮兮不明所以，走到大胡子跟前正想问话，却是大胡子先开口了：“你果然露出了马脚。”
虽然昏暗的灯光照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但是兮兮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他是动了怒气，又在极力压制。但她实在不明白大胡子在说什么，只好垂着头站在冬梅旁边。
大胡子将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扔在兮兮脚跟前：“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兮兮定睛一看，那白色的物什是一只鸽子，脖子上有些血迹怕是只死的。
她不由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大胡子冷哼一声：“还想抵赖，难道这不是你的字迹？”
说罢将一张细长纸条递给了兮兮，兮兮展开一看，发现上面果然是自己的笔迹，可是上面的内容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韩府藏有重要军机，尚不明位置。”兮兮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这是有奸细在向外传递消息：“此事有蹊跷，请三爷明鉴。”
“你又有什么话说？”
“这鸽子是什么时候抓到的？”
“哼，你放的你会不知道？也真是可笑，以为出府放就不会被发现，你当我守城的将士都是吃干饭的么？”
“我……”兮兮百口莫辩，她的确出过府，若是找达仕作证，只怕这大胡子不会相信。
“无话可说了么？”
兮兮低头望向冬梅，冬梅却像是未曾感受到兮兮的视线一般依旧趴伏在地。
被冬梅背叛，兮兮并不难过，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把冬梅当成真正的朋友，本就只是利用的关系，有什么好难过的。兮兮缓缓开口：“请三爷明鉴，我模仿他人笔迹的能力一流，若真是要传递消息，为何会用自己的笔迹，不是多惹嫌疑么？而且，会这笔迹的还有另一人——冬梅，三爷可曾记得就在昨日我曾教冬梅练字，若是她照着我的字帖临摹，自然也能写出这样的字。”
“虚虚实实的把戏难道我会不懂，你故意借教冬梅的机会，将自己的笔迹留给冬梅，又用自己的笔迹传递消息，就是为了此事若是败露你可以有借口脱身。”
大胡子在心底已经将自己当做奸细，此刻自己越是辩驳便越是说不清。兮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难之间，却听得一个清雅的声音道：“三弟，此番推测反之也成立，冬梅借请张先生教字的时候拿了她的笔迹，然后故意用这笔迹写了纸条，若是真的被拦截便可全部推给张先生承担。此事证据不足，三弟不可武断，还是将两人都送入牢中吧。”
大胡子沉吟片刻，点头道：“大哥说的有理，就照大哥说的办吧。墨韵流香，你们二人把她们押去官府大牢吧。”
兮兮卖身契还在大胡子手上，依旧算是私奴，被主人打死也是无可辩驳的，此刻暂保了性命，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了地，顺从地跟在墨香二人往前走着。
却是云苍叫住了她，他将外袍解下披在兮兮身上：“牢中阴暗湿气颇重，张先生小心保重，此事我必定还先生一个清白，就请先生现在牢中委屈几日。”
那袍子上还有云苍残留的体温，微凉的夜里带给兮兮一丝暖意，兮兮仰头深深望进云苍的眼里：“多谢大爷此番相助。”
达仕得了兮兮的准信，心中十分快活，回家的路也变得短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向爹娘商量寻媒婆向兮兮求亲的事。
耿妈问道：“兮兮是哪家闺女，我怎么不认识？”
达仕道：“兮兮就是以前经常来厨房找李大娘的那位姑娘啊，你认识的。”
耿妈一听炸了毛：“就是那病丫头玉溪么？”
“娘，你别叫人家病丫头，她那是装病的，身子好得很呢。”
“那也不行，咱们耿家的媳妇儿不求家世富裕，至少也要身家清白啊，你找楼里的小姐做媳妇儿，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
耿爹也出声了：“那兮兮是楼里的小姐？”
“她没做小姐，是丫头，后院的粗使丫头而已。”
耿妈却是耍起了横：“哼，谁不知道她是得了脏病做不成小姐才做的丫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你娶她！”
达仕无奈地向耿爹求救：“爹……”
耿爹清了清喉咙道：“这件事我同意你娘的意见，这位兮兮姑娘名声在外，咱们耿家家世清白容不得她来抹黑。”
“爹……”
“此事没得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