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锦绣春色住满园
冬梅擎着灯笼领兮兮进了听风楼一楼的主室,笑道:“这便是你的卧室,被褥帐子都是新换的。”
领着兮兮到床边的樟木柜子跟前,掏出一把插着钥匙的锁道:“这个柜子专门为兮妹妹准备的,若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尽管放这里面,这是才从库房领的新锁。”
兮兮接过锁,谢道:“多谢冬梅姐姐这般费心。”
冬梅行了个福礼”“这是我应该做的,若是没有问题,我便退下了。等下便会送热水过来,兮妹妹先收拾一下吧。”
现在才体会到,当年紫烟这般逢人都称姐妹也真是不容易。送走冬梅,兮兮这才松了一口气,摊倒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心中感慨道:上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是我上辈子的事了吧?真是久违的舒适感啊。
滚了两滚,却是突然坐起来,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去!我的竹篓子还扔在马车上呢!”
古代这马车,车厢是坐人的,大件的物什都是放在车厢背后的空板上栓着的。兮兮一向忘性大,头一天得了自由,一兴奋,就把自己所有身家都还在马车后面的事给忘了。那大胡子是做少爷的,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上心,自然也不会提醒兮兮了。
兮兮一拍膝盖道:“那什么墨韵,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啊!”
“墨韵怎么惹你了?”却是冬梅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竹篓子,笑道:“他人就在这儿呢。”
说罢往旁边一让,露出提着两桶冒着热气的水桶的小厮。
兮兮嘿嘿一笑道:“我真是不该背着人说坏话,这么快就被抓了个现形。”
冬梅抿着嘴笑着,把竹筐放在桌上道:“喏,这是你落在车上的东西,墨韵刚才送过来的。”
兮兮赶紧向墨韵谢道:“墨韵哥,真是谢谢你了,我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可别放心上啊。”
墨韵把水桶放到盆架旁,闷声道:“无事。”
大概是因为墨韵的声音处在变声期,粗嘎难听,所以他话少得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兮兮也不觉得尴尬,嘿嘿一笑。心里却是想起了另一个公鸭嗓子的少年,心底叹了口气:达仕……
冬梅看气氛有些僵硬,圆场道:“兮妹妹,墨韵就是个沉闷性子,并不是和你生气,你不用担心。你一日奔波,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转头又对墨韵道:“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个劳力,赶紧帮我把水提回屋去。”说罢,拉着墨韵离开了。
兮兮也无心收拾,竹篓里不过几件换洗衣服,两方手帕,直接拿出来原封不动地放进樟木柜子里,就算是收拾完毕。
最重要的就是怀里揣的那包银铢,却是不太敢用冬梅给的那锁,谁知道有多少人有备份钥匙,还是明日上街的时候悄悄重买一个吧。
这样想着,草草脱了外衣,也不敢把钱袋放枕头下,牢牢抱在怀里,将将就就地睡下。
兮兮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早早醒来,因此虽然是难得的一个清闲早晨,却也还是没有睡懒觉。
本来打算在床上多粘一会儿,一想到要给新雇主留下一个勤劳的好印象,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爬起来穿好衣服。
穿好衣服一摸胸口,才想起来:钱袋!
吓得头发都快炸了,赶紧翻被子找,却是在床尾找到了。兮兮像抱儿子一般把钱袋抱在怀里,心想还是去换做金铢,缝在衣服夹层里稳妥一点,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是个办法。
正想着今天出门要做的事,却是被冬梅的叩门声打断了:“兮妹妹,你醒了么?”
“嗳,醒了。”兮兮把钱袋还是往怀里一揣,赶紧来给冬梅开门。
冬梅忧心忡忡道:“老夫人请你去正厅去一趟。”
“我知道了,劳烦冬梅姐姐带路吧。”
“兮妹妹……”冬梅欲言又止。
“姐姐有话不妨直讲。”
“此话本不该我问,你和三爷……”
“只是雇主和劳工的关系,姐姐你多虑了。”兮兮笑道:“姐姐不必担心,老夫人大概是要考我本事,姐姐带路吧。”
冬梅也不好再多话,默默在前面领路,又是一番七绕八绕。
昨晚太黑,兮兮没能看清中庭的花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现在白天仔细一看,不由拍手叫好:这府上的园丁真是用心,瞧这些花养的,花瓣丰腴大气,花叶舒展自然,一点虫咬痕迹都看不到,一看就是有仔细照料的。
整个花园群花争艳,五颜六色却一点也不晃花人眼,而是相得益彰,搭配合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成为一幅精彩绝伦的佳画,繁简、花叶、红黄都是富有节奏的变化着。
兮兮心想,这园丁真的好手段,要是能跟着他学上两招,以后没得混了,还能去大家府上做个花匠。
这样想着,脚下不停,兜兜转转,没一会儿就到了正厅。
冬梅是下人,领着兮兮到了门口就不走了,示意兮兮自行进去。
兮兮略略整理好衣衫,端出学了多年的架势,万分自信地抬脚迈进正厅。
进了正厅,才发现:嚯,人还不少。
正对着门的主座上,左边坐着一个严肃的大叔,一张国字脸,眉心的川字纹,不皱眉都有深深的印迹,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腰板挺得笔直,眼神犀利得很,好像一把没出鞘的杀人刀。
右边坐着一个同样不苟言笑的女人,头发梳得规规矩矩,衣服上一条多余的皱褶都没有,眼角皱纹不多,但是鼻子两旁的法令纹却是一直拉到嘴角。
兮兮暗道:这位夫人一生就只用了这一个表情吧?
两旁的客座上,左手边坐了三个男人,左首坐的男人让兮兮想到一个词:“人淡如菊”。
他人笔直地坐在那,但是却好像眼前的场景和他无关,他只是坐在那里,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种风吹不散的孤独、忧郁的气质。
有了第一个男人的洗眼睛,第二个男人简直不能看了,长得倒是挺帅,可惜油头滑面的。虽然也是同样笔直地坐着,但是就感觉第一个男人是一根挺拔的竹子,而这个男人是一根立着的空心蒲杆。
第三个男人自然就是坐得正经八百的大胡子了。
满脸的胡子掩去了容貌,让人懒得多看。但是在三个人中间,就属他的气质和他老爹最像,虽然是笔直的坐着,但是却感觉他随时可能会如一把出鞘剑一般把眼前的人劈作两段。
右边的椅子却是没人坐,只有一排人静悄悄地立在椅子后面。
兮兮不太懂大户的规矩,心里奇怪:这是什么意思?有凳子不坐,唱的是哪出戏?
那站着的一排人中,前面四个是成年女子,瞅着年纪也就二十多的样子,后面站了两个小男生,最后是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个子瘦瘦高高,像个没长好的芦苇杆子,头大身子细,实在算不上漂亮。兮兮奇怪她的身份,正想再仔细看看,就听得一声咳嗽。
兮兮赶紧垂下头跪在堂中央,装鹌鹑。
“劲儿,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青楼女子么?”主座上的大叔发话了。
“是……”大胡子不情不愿地承认了,内心却是十分憋屈,道:“爹,你听我解释……”
“哼,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叔眼珠子一瞪,跟匕首一般扎在大胡子身上。
兮兮余光瞟到大叔可怕的表情,心想:敢情大胡子的杀人瞪是跟着他老爹学的,这可真是什么爹养什么儿啊……不对,这么说的话,把那位大公子摆哪了?
兮兮正纠结着,又听见一个平板的中年妇女声音道:“老爷,不妨听听劲儿的解释。我看这丫头不像是能狐媚人的样子。”
嘛,你直说我丑就好了。兮兮自娱自乐道:我这丑就是我的护身符,越丑我越安全来着。
“说罢。”
“这是我请的……”大胡子裸露在外面不甚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恋爱军师?打死也不能说,这得被二哥笑死啊。
兮兮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趴下磕了个头,道:“在下是三爷请来的门客。”
大叔哼道:“门客?你一个女子,有什么才能来做门客?事到如今,还拿这般简陋借口来敷衍我,真当我老得糊涂了么?”
大胡子心里气得要死:这死丫头真是越帮越忙,我真是昏了头才会找她来帮我。
兮兮见没人责怪她擅自答话,赶紧又是一个磕头道:“鸡鸣狗盗这般微末本事,关键时刻也能救得主人性命。在下虽身为女儿身,文不治国,武不安邦,但是在下自幼学画,会得一手仿人笔迹的小手段,自认无人能识破,韩老爷若是不信,可亲自来查。”
“哼?真是王婆卖瓜,来人,笔墨伺候,云苍,你现写一幅字给她模仿。”
左首的男子起身垂首道:“是。”
待得笔墨纸砚、书案准备好,云苍缓缓行到案前,提笔蘸了墨,不急着动笔,却是先看了看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