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展翅却遭逆风挡
上次兮兮来的时候,锦绣坊不过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挑选绣品、绣线,虽然不算门前冷落,但终究也不算热闹。
这一次来,铺子里来来去去都是人,几乎要落不下脚。
兮兮望着人满为患的锦绣坊喜悦万分:看来半成品贩卖方式很成功,这样一来,说不定掌柜的会给我涨点工钱呢。
深吸一口气,兮兮径直走进去。
掌柜在最深处的柜台里坐着,正忙着收钱记账,看到兮兮来了,只是点头示意,完全无暇招呼。
兮兮静静提着画筒在角落里候着。
掌柜的把手头的活交给旁边的伙计,走过来将兮兮引进内室。
待伙计奉上茶之后,兮兮开口道:“与掌柜约定的一月之期已到,在下带着画稿来请掌柜过目。”
兮兮虽然是带着记忆重生,心智见识都远超同龄人,但前世毕竟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社会经验非常不丰富。此刻正式谈起生意,却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勉强想出这样一个谦虚的说法。
掌柜的接过画筒,展开来扫了两眼,却是放在一边,转头对兮兮道:“小公子画技了得,自然不用多说。只是……”
从来前面夸的好都不是重点,只是后面的话才是人家想表达的真实意思,兮兮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装了镇定道:“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锦绣坊是做绣活生意的,不是那博雅斋收字画的。小公子所画太过雅致,寻常百姓不懂欣赏,不太适合做花样,一个月来并未卖出多少。”
兮兮对卖画稿一事寄予了太大希望,此刻听见掌柜说画稿卖不出去。只感觉一颗心从嗓子眼直直落下,摔到地上,摔到了深渊,直摔得粉碎,摔得整个身子都在痛。
心中好似起了风暴的海面,波涛汹涌:花样卖不出去,掌柜的肯定不愿做赔钱买卖,我该怎么办?不卖花样,我拿什么换赎身钱呢?我要怎样逃出那青楼呢?
兮兮感觉自己就好像那海面上的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中不辨方向,没有了去处,只能在原地打着旋,颠簸不定。
掌柜的察言观色,劝解道:“这次的画稿,小公子既然已经拿来,咱便收了。之后的画稿,还请小公子再费心斟酌一番。”
兮兮接过稿费,谢了掌柜的,提着空画筒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她前世今生虽然都遭受不少挫折,但毕竟都是她无能为力的天灾人祸,像这般对她能力的否定还是头一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一直把这卖画当作救命的稻草,又是自己擅长的项目,信心实在满满。此刻稻草折断,希望破碎,实在是难受。
希望越大,希望破碎时的疼痛就越大,此刻兮兮疼痛异常得已不知所措。
达仕在墙角蹲着,看见兮兮失魂落魄的出来,也不看路,直冲冲地就往马路上走,赶紧往上追。
兮兮此刻有些失神,完全不闻外界声响,只顾着脚下走得飞快。
达仕追了几步,眼看就要拉上兮兮衣袖,却是一犹豫。
这一犹豫间,兮兮又是往前走了一截。
锦绣坊门口是城里的主街道,青石板铺就,两辆马车并行还绰绰有余。此刻兮兮已经过了小半条街。
“叮铃叮铃”的马铃却是由远及近地传来,这样的马铃是只有官府之人才能用的,听到这铃声就要退开让出道路,路上的行人纷纷往路边避让,只剩兮兮不明所以还直直往前走。
达仕本来还想继续往前追却被向街边退避的行人给挡了去路,待他奋力挤出人群,那马已经行至眼面前。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礼法了,达仕只管奋力向前一扑,企图将兮兮扑出马蹄的范围,两人双双扑倒在地,达仕用力抱住兮兮将她护在身下。
那骑士马术极好,看清前面有人,向上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却是从兮兮、达仕两人身上腾空跨过。
跨过之后也不停留,“啪嗒”一鞭子继续往前飞奔,头也不回,留下一句:“在下有急事,恕罪。”
被达仕一推之后,兮兮已经回神,甫一回神就看到一个庞然黑影从头上飞过,刚回来的神又被吓飞了出去。
待到那骑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之后,兮兮才反应过来,去看压在身上的达仕:“达仕,你还好么?”
“唔……”达仕挤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我好像把脚扭了。”
兮兮赶紧去扒达仕的裤腿。
达仕想去拦,无奈腿疼动作慢了一步,被兮兮把袜子和裤腿扒拉开了一截,扭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疼得都快要麻木了,却依然能感受到兮兮冰凉的指尖拂过皮肤的触感,达仕羞得红透了脸。
兮兮轻轻摸了摸达仕受伤的脚踝,吁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扭伤,去医馆找大夫正骨就可以了。”
热闹看过之后,周围的路人也都散去。兮兮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达仕送到医馆。
兮兮咬咬牙,背对着达仕道:“把手搭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了,我还能走。”达仕红着个脸推拒道。
“这个时候逞什么强呢?不想一辈子都瘸着腿,就给我乖乖趴上来。”
“不用……我能走,真的。”
达仕努力用胳膊撑着地,企图站起来,却是脚踝肿的跟馒头发泡一般,如何站得起来呢。
推来拉去之间,又有“叮铃叮铃”的马铃声慢慢传过来。
兮兮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原来是一架四角挂着铃铛,挂着青色帘子的马车慢悠悠地朝这边行来。
马车行得近了,车上的马夫看见前面躺着个人,也不好往前走,勒住马问道:“怎的挡在路中间?”
兮兮看那马车虽然不甚华丽,但做工是很好的,知道必定是有钱人家的车,惹不起,垂着头道歉道:“大哥实在对不住,小的兄弟扭伤了脚,小的力薄拖不动,这才挡住了大哥的路,还请大哥体谅。”
那马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帘子里的人阻断了:“何青,把人抬上车,送他们一程吧。”
“是。”马夫也不多说,放了鞭子,跳下车就来抱达仕。
有人帮忙自然是好的,兮兮也不推辞,生怕人家反悔,赶紧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无妨。”声音低醇,如陈酿的酒,让人听了声音就开始觉得醉了。
那马夫力气很大,俯身便将达仕这个半大的小子抱了起来,放进马车里。
兮兮跟着爬上马车,坐在马夫旁边的位置上。
帘子里的人开口道:“那位小哥也坐进来吧。”
兮兮想了想,道了谢,掀开帘子躬身进了马车里,一抬头却是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他?
赵太师穿了身白色的长袍,墨染一般的黑发束在一个玉冠里,垂着眸捏了茶杯正细细品茶,并没有抬头。
兮兮赶紧缩起脖子,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腔里,在心里祈祷赵太师认不着她,记不住她,千万别告诉湘云她偷偷溜出了藏香楼。
达仕不认识赵太师,看见兮兮那般模样,实在疑惑:“玉溪,你做什么呢?不舒服么?”
该死,别叫我名字呀。兮兮咬住嘴唇拉了拉达仕的袖子,使眼色让他别再出声。
达仕虽然老实迟钝,但毕竟是和兮兮相处久了,很快便明白了兮兮的意思,闭紧了嘴巴不再多问,只是低着头坐着。
兮兮偷偷抬眼看那赵太师,还是那般捏着个茶杯沉思,对这边的动静不闻不理,兮兮终于放松一口气,却也不敢到处乱看,学着达仕的模样,低头坐着,只当自己是个泥塑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