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酒下愁肠千回转
最后兮兮以大图每张二十银铢,小图每张五银铢的收购价格和掌故的谈妥了契约。
兮兮捏着菲薄的契约不放心,又是拿了几张纸裹着细细折好这才揣进了怀里。
捏着几张样稿换来的银铢,兮兮心里充满了希望:这样一来,在十六岁之前不仅能存够赎身钱,而且还能攒下一份路资。
她心中开心,脸上便带着笑容。
蹲在绣庄门口的达仕看她出来,赶紧迎上去,正好看到她的笑容,却是脸更红了,木着眼睛对兮兮道:“玉溪,你笑起来真好看。”
兮兮笑容一下子全收起来了,板着脸去敲达仕的头,道:“你多久没看见姑娘家了,居然觉得我这样子都是好看的了?”
达仕没敢躲,任兮兮一个爆栗敲在头上,嘴上解释道:“我是认真的,玉溪,你笑着的时候,感觉太阳光都没你闪耀呢。”
“我那是见钱眼开!”兮兮在达仕眼前来回抛着刚到手的几个银币,一脸得意。
“不是那样的……”是怎样的,达仕书读得不好,却也形容不出来了。
兮兮也不等他细想,打断道:“得了,不用安慰我啦,我现在在青楼里,不漂亮却是要比漂亮幸福得多。”
“……”达仕无从反驳,诺诺点头应和。
兮兮新赚了钱,心里着实雀跃,拉着达仕开跑:“快,趁着还有时间,咱们去买点东西庆贺一下,我能赚钱啦。”
被兮兮牵着跑,达仕脸上的红就一直没褪过,脸颊上的青春痘更是红得快要挤出血来。
兮兮捏着几个银铢在手心快要攥出水来了,在路边的小摊上来回好几趟,货比三家终于挑选好了给李大娘的礼物,又买了些简单的小凉菜。
这才催着达仕赶紧带路回藏香楼去。
兵分两头,达仕提了小菜去厨房寻李大娘。兮兮躲回柴房换回丫头的衣衫,匆匆忙忙跑去找湘云。
“小姐,我回来啦。”兮兮推开门才发现客室里坐着的不是湘云。
寒星似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眼中,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条,铁板浇筑一般冷冰冰的表情,不是那赵太师是谁?
“……”兮兮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赵太师正面相遇,如此短兵相接,直让她想要丢盔弃甲,远远地逃开,逃到这个世界之外。
那赵太师听得动静,转头看向门口,恰好与兮兮眼神对接,只是短暂地一愣,便不再看兮兮,只低着头继续品茶。
兮兮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悄悄地垂手立在角落里,扮起老实安分的贴身丫头来。
过了好一会儿,湘云才回了房,进门就是低头一福身:“熙月不知赵公子今日会来,让公子久等了。”
声音轻轻怯怯,身段娇娇柔柔,好像一个喘气大一点都能把她刮倒一般。
那赵太师见是湘云回来了,微笑着起身去扶她:“说了多少次叫我大哥便是了,怎么总是这般生分?”
他不笑的时候就像一个高不可侵的疏离、淡漠仙人,可一笑起来,却好像冰川都能为他融化。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湘云身上,哪里还看得见旁人呢?
兮兮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却是像是被人堵住了呼吸一般闷得发疼:他的温柔、耐心原来不是没有,只是不肯给我罢了。也是,换谁都会不耐烦对这样一个丑陋的刷粪丫头温柔的。
“林妹妹”一般的湘云,虽然是身处这青楼瓦舍之中,但身、心都是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是梅花瓣上堆积的白雪,不染尘世的一点脏污,自然是惹人怜惜非常的。
只有湘云这般仿佛冰雪雕就的玲珑剔透人物才配站在他身边啊。
湘云顺着赵太师的手站了起来,却是推却道:“身份悬殊,若是熙月这般污浊之人,真的唤了公子“大哥”,岂不是污了公子的名声。”
赵太师眼中的怜惜之色更甚:“你不要这般妄自菲薄,现在王妈妈拿那“倡家女儿十六岁之前不能接客、卖身”的理由扣住你不放,我没能替你赎身,等你十六岁成人,我便立刻把你接出去,一刻也不多停留。”
“熙月谢过公子。”湘云又是微微一福身。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你赎身前,我自会常来看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便与我说。”
“公子……”湘云眼圈发红,泪珠却是在眼眶里来回滚动,并不掉落。
兮兮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依然酸痛,但总还是想要祝福湘云的:身不由己落入这腌臜之地,遇到这个赵太师却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愿那赵太师不是薄幸之人,愿你们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赵太师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只是与湘云品茶论琴,待到天擦黑,藏香楼里点上那大红的灯笼,便起身告辞了。
点了灯笼便是正式开始营业,湘云是清倌里的头牌,自然是要登台献艺的,兮兮貌丑不适宜见客,所以老鸨另外给湘云配了个机灵的琴童。
兮兮抱着那桐木琴送湘云去了前楼之后,便趁机溜回了后院。
李大娘和达仕已经搭好了小桌,摆好了小菜。
兮兮嘿嘿一笑,掏出千挑万选的镀银簪子献宝一般捧到李大娘跟前。
这镀银的簪子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兮兮的一片心意。
李大娘无儿无女,一直将兮兮当做亲女儿一般,此刻看了这簪子,喜得不得了,眼圈却是红了:“臭丫头,钱多得花不完了么?买这劳什子玩意儿做什么?大娘我一把年纪了,戴这个可是浪费了。”
“大娘,我现在能挣钱了,送您簪子是我的心意。再说了,你哪里老了?年轻的很。等玉溪以后得了自由身,还要买好看的簪子,再好好孝敬您。”
这会儿厨房正是忙的时候,李大娘与二人以茶代酒饮了一杯之后就赶紧带着兮兮送的发簪小跑回了厨房。
兮兮与达仕两人对坐着,默默吃着菜。
达仕是个嘴笨的,不会活跃气氛,兮兮这会儿心里闷得慌,哪里还愿意说笑话。
干吃了一会儿之后,兮兮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这么干吃没意思,咱去弄点酒来!”
“玉溪,你身子差不能喝酒……”达仕吓了一跳,他知道兮兮是个肝不好的。
“今天我高兴!高兴的时候不喝酒,怎么能叫高兴呢?”兮兮伸手去拖达仕:“走,咱去偷酒喝去。”
达仕一向不敢反抗兮兮的指挥,赶紧顺着兮兮拽的方向站了起来。
兮兮在房檐下捡了个空酒坛塞给达仕道:“去,打半坛水。”
达仕不敢多问,把酒坛灌了水提回来。
兮兮领着达仕偷偷摸摸地去了酒窖。
这会儿楼里客人正多,伙计小厮忙得脚打后脑勺,酒窖的门也没锁。
兮兮回头对达仕比了个“嘘”的手势,率先弓着腰溜进了酒窖。
两人在酒窖最深的地方找了一坛酒,兮兮手脚麻利地把酒倒了半坛在带来的坛里,又把坛口的酒泥原封不动地抹在带来的坛上,捂着半坛酒贼溜溜地回了后院。
“哈哈哈……”回了后院兮兮才开始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出不了气了,抹着眼泪还在笑。
等到笑到肚子疼了,兮兮才抹干净眼泪道:“达仕,来喝酒!”
两人酒碗也懒得拿了,都就着坛口直接开喝。
藏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酒自然也买的是极好的。
半坛子陈年老酒两人分着喝,也是不少的量,喝到最后,兮兮的酒劲上来了,一张脸黄里透着红,攀着达仕的肩膀道:“姐姐今天高兴,给你唱个你没听过的曲儿,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也不等达仕同意,把达仕头上的小帽摘下来卷吧卷吧,举在手中充作话筒,摆开架势就开唱:“
在我的天顶甘有人会看见
看到我不甘愿这样过一生
在我的一生我甘愿来相信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春天
在我的天顶大雨落不停
也不能改变到我的固执耶
永远等待那一日咱可以出头天
人生不怕风浪只怕自己没志气
那一日咱可以出头天
我盼望的日子会真快来到我身边……”
她喝过酒了,舌头有点大,声音含糊而又颤抖,却是认真地继续举着达仕的帽子唱着:“
在我的天顶甘有人在保佑
怎样我常常摔的头壳流血
血乾会结痂失败也不失志
成功是咱自己看自己得起
飘浪的日子等待着时机
我不信命运会这麽无情耶
永远等待那一日咱可以出头天
人生不怕风浪只怕自己没志气
那一日咱可以出头天
我盼望的日子会真快来到我身边……”
这首歌是兮兮前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是一个名叫“五月天”的乐队演唱的《出头天》,在兮兮每次想要放弃、退却的时候,都给了兮兮莫大的勇气和鼓励,可以说是兮兮的心灵支柱。
兮兮心中翻腾不息:会有的,一定会有我的出头天,这一生我相信会有打败命运的一天。这世上,总有一朵花、一个人是为我而存在的,我要坚持下去,向前走,总是会有希望的。
兮兮唱完最后几句“啦啦啦”之后,问达仕:“如何?”
达仕认真道:“你以后别喝酒了,舌头大得整首歌我没听懂几个词……”
兮兮翻了个白眼,又是顺手在达仕头上一敲:“这是闽南语,你当然听不懂。”
“闽南语是什么?”
兮兮恨自己喝了酒之后神经大条,居然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她也懒得解释了:“这是我家乡的口音,你听不懂正常。”
达仕点头道:“原来如此……虽然整首歌没听懂,但是还是很感人。玉溪,你果然好厉害啊。”
兮兮得意:“那是,也不看看谁在唱。姐姐今天高兴,再给你唱两首,让你开开洋荤!”
说完帽子也不还了,拧巴拧巴举在嘴边准备开唱,又放下来嫌弃道:“达仕,这帽子多久没洗了?一股子汗味……”
达仕羞得脸通红,伸手去抢:“那你别用啊。”
兮兮手一收,把帽子塞在怀里,挺着胸道:“那你来拿啊。”
“……”达仕不敢吭声,复又坐下去吃菜。
兮兮笑得很贱,掏出帽子举在胸前道:“下面请欣赏,世界巨星玉溪的表演——圆周率!”
这首是初音未来唱的,全曲就只是用日语在背圆周率而已。
兮兮一个英语四级都没过的,日语更别提了,完全就是自己随便编点发音按着曲调往里安而已。
达仕哪里听过日语,只好像看天神一样听着兮兮在那表演鸟语。
兮兮光站着唱还不过瘾了,举起空着的胳膊在空中舞着,摇头摆腰地跳了起来,完了还大喊一嗓子:“一起来!”
把达仕吓得不轻,怕招来围观,赶紧去拉兮兮。
兮兮这会儿一阵唱跳,酒意已经完全起来了,她是个没酒品的,喝高了就开始撒欢,唱完一首接着又唱另一首。
醉着的人唱歌能好听到哪里去呢?五句有四句半不在调上,她仗着达仕没听过原曲,索性开始自己现场编曲。
把达仕弄得手忙脚乱,最后找了李大娘给兮兮灌了醒酒汤,又给送回了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