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的相互利用构成了官场关系里极为复杂的一面，在被人利用的同时也利用着别人，被人利用还是利用别人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有没有被利用的价值，这才是你在官场上的价值。有才智的人被人利用才智，没才智的人被人利用关系，只要你在这张网里，你自然有能被人利用的地方，自然，以此为代价，你也有了利用别人的机会。刘子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乐于被戴斌利用，这个忙他自然是要帮的。
于是当天晚上，刘子寒就把电话打到了何援朝的家里。就在刘子寒打过电话不久，李有成也把电话打到了何援朝的家里，目的是同样的。其实何援朝知道他们的心思，自己说过的话也没有忘，只不过他不想就这么容易答应了戴斌，他知道请李省长去清水的事情戴斌看得很重，就是因为戴斌看得重，他才不会轻易地答应戴斌。他要稍微这么拿一下，好让戴斌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办了，就是给了戴斌一个大人情，并让戴斌以后一直得记得这个人情。
当戴斌和李有成再次同何援朝坐在一起的时候，何援朝的态度自然有了一些变化，特别是接过戴斌和李有成带来的那副宋代字画以后，何援朝似乎很高兴地自抿了大半杯白酒。临结束的时候，何援朝对戴斌说：“小戴，你放心，李省长去清水的事情我一定帮忙，你回去把工作都安排好，等我的电话。”
有了何援朝的承诺，戴斌的心情自然又高兴了许多，回到清水之后，就把心思全放在有成新型建材开业典礼的筹备上了。自然，刘子寒也下了工夫，带着手下几个能办事的拿出了一套宣传方案。戴斌看了刘子寒送来的宣传方案后，高兴得直拍桌子说：“老哥，真没想到，你的这个方案这么细，考虑得这么周全，这下不愁咱们清水在全省出名了。”
在一次招待中央一个重要部门来人的宴会前，省里的一些领导在等客人的时候闲聊起来，何援朝刻意地坐在了李省长的身边，先闲聊了几句，然后何援朝把话题很巧妙地引到了清水市的事情上。何援朝说：“李省长，有件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李省长客气地说：“何部长，今天不是工作时间，说什么汇报啊，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何援朝说：“前段日子，省委组织部下去搞了一次调研，带回来一个情况，说是清水市在处理清水钢铁厂的问题上做得很好，清水钢铁厂被一个叫有成集团的企业收购以后并没有把工人推向社会，而是吸纳了这些人进入了有成集团，那些钢铁厂的老党员在有成集团都融入了新的党组织。虽然这件事情从表现上来看组织部调研的结果是私营企业党建工作的新气象，但我在下面工作的时候也搞过经济工作，我觉得这件事情值得去研究。我们一直说招商引资，要利用外来的资金盘活我们的老企业，可事实上我们的老企业就是一卖了之，工人成了包袱全丢给了政府。清水市这次在处理困难企业的问题上把目光投向了本地企业，而本地企业利用在本地多产业发展的优势把困难企业工人的二次就业问题解决了，这是一个比较好的路子啊，应该说，这次清水做得不错啊！李省长，你是省里抓经济的主要领导，我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应该向您汇报一下。”
听完何援朝的话，李省长略微沉思了一下说：“嗯，这个清水钢铁厂我有印象，上次让一个外地投资的集团收购后没有处理好，出现过工人堵路的事情。何部长，你分析得很好啊，我也很受启发，把眼光投向我们本地企业，来改造困难和倒闭的国企，很好啊，这样吧，明天叫人把材料送给我看看，我看了之后再谈谈我的想法。”
第二天上班后，何援朝把自己的秘书叫来，叫他立刻去把材料送给李省长的秘书，就说是李省长要的材料。一般的材料想递给省长是很难的，但是常委以上领导之间经常有些材料互相传递，所以见是何部长叫送来的材料，而且说是李省长要看的，秘书就立刻送到了李省长的办公室。
在那份材料的结尾，何援朝巧妙地用笔做了签批，内容是“呈李省长阅，听说该企业下个月开业，如果省里主要领导能去的话，必然会对此现象产生良性引导。”很巧妙地签批，丝毫看不出何援朝在这里面有什么私人目的，完全是为了全省的经济建设着想，发现了在改革过程中的创新，一心要把事情做好。
但是事与愿违，李省长很快就把材料转回来了，也做了签批，意思大约是清水市的这个思路很好，值得研究，有必要上会讨论一下。因为去中央开会的原因，企业开业典礼他就不去了，援朝同志的提议很好，建议静诚副省长去一下，表示省里对清水市走这条路的肯定。
消息很快就传到戴斌那里，他对李省长不能来清水参加有成新型建材的开业典礼是很受打击，虽然一个企业的开业典礼能够来一位常务副省长和另一位常委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但是对戴斌来说，他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自己导演了一部精彩的戏却少了最重要的观众，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在省里的主要领导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为自己的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来之不易了，戴斌也只得接受，打起精神来抓开业典礼的准备工作。
当宋之杰知道常务副省长凤静诚和组织部长何援朝来参加有成建材的开业典礼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他压根儿没想到省里这次会来两位常委以上的领导，戴斌事先也不说一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儿被动，但是戴斌去请省领导的时候也和自己说过，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这下，宋之杰也要亲自过问开业典礼的准备工作了，可不能太马虎。而且原来他准备不多过问清水钢铁厂收购的事情，可这下不行了，省里两位常委来了，自己总不能不清楚这个过程吧，否则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在经济工作上就显得太甩手了。所以宋之杰很是恼火，他真没想到戴斌会请来两位常委领导。
四十一
由于省里要来两位常委参加有成建材的开业典礼，宋之杰也只得带着很不爽的心情过问有成建材开业典礼的筹备情况。一方面因为他的心情不爽，一方面因为戴斌和刘子寒已经把开业典礼安排得很好了，所以宋之杰突然发觉在这件事情里面有点找不到自己作为清水市一把手发挥的地方，这样他的心情就更郁闷了，他一郁闷，市里接待处的处长也就遭了点儿晦气。宋之杰专程到藕香园宾馆检查接待的准备情况，发现了一些毛病，把市委接待处的一班人骂了一通，挨骂的接待处的正副处长是一肚子委屈，接待上的事情其实戴斌已经检查了几次，都是按照市长的意思办的，没想到书记也过问了。官还是书记大，接待处只好又按照宋之杰的意思修改了一些细节。
宋之杰也不愿就这样郁闷着，于是就通知开一个书记办公会听取一下这次接待省领导参加有成建材开业典礼接待工作准备情况的汇报。虽然宋之杰这样是硬生生地把手插进这次接待工作里来了，但戴斌和刘子寒也只得乖乖地参加了这次书记办公会，叫具体负责的副秘书长向书记办公会汇报。这位副秘书长也是摊上了，宋之杰把心里对戴斌和刘子寒的火气不显山不露水地发到了这位副秘书长的头上，找出了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谁代表市里向凤副省长汇报整个有成集团收购清水钢铁厂的事情上宋之杰没有改动，还是由戴斌代表市里向凤副省长汇报。
宋之杰有自己的想法，其一，如果改了，必然有人说自己贪功，再则，宋之杰也不愿做这样的人；其二，由于李有成的原因，宋之杰不愿和这件事拉上多大干系。但是，作为书记，他必须要把这项工作通过书记办公会议的形式来行使自己的最后定夺权，要让大家知道，自己是书记，在清水市，他可以修改其他任何人定下来的事情，包括市长。
市委书记和市长这样暗自较了一把劲，只是苦了底下的人，本来许多定好的事情又要做改动，平添了许多工作，浪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领导不和，就苦了身边的人，老大要这样做，老二非要那样做，干事的人谁都得罪不起，还得互相瞒着，要是在老大面前说老二这样定了，老大肯定说你没脑子，谁老大老二都分不清；要是在老二面前说老大这样定的，老二说你是不是认为我管不到你啊，小子你等着我来治你。那是不是班子团结了，领导身边的人事情就好做了，可又有谁见过多少团结的班子呢？所以说，这领导身边的人或许就走上去了，或许一个不小心就打落下来了，连翻身都难。
明天就是有成新型建材的开业典礼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清水市的边界上，一排小车朝着清水市的方向停着，其中一辆车上，清水市市委书记宋之杰正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他正率领着一帮人来接省里的领导。这规矩也许是中国古代就传了下来，上边来了人，下边要到边界上迎着，否则那就是不尊重领导，文革把“四旧”都破了，可这规矩就是没破掉，排场倒是越来越大了。本来按理说，虽然凤副省长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就是加上另一个常委何援朝，宋之杰也只需要在宾馆迎接就行了，但是这次宋之杰考虑到是市长戴斌主汇报，自己在整个事情里面不能太被动，于是就亲自来边界接车了。
车队最前面是一辆警车，钟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次市里面安排的是二级警卫，还给了个括号，叫加强。其实就一般的省领导来也要不上二级警卫，但是在中国的道理是，你把规格往上提点没人怪你，但你不小心把规格弄低了，碰上讲究这个的领导你可就得兜着点儿了。再说中国人向来理解国情，你不是嫌二级低了嘛，我也不敢给你上一级，那就来个二级加强，就像职级一样，有副处职，有副处级，还有享受副处待遇等等，之间的奥妙大概也只有发明这些称谓的人才知道吧。
钟鸣其实是不需要来的，但是市委书记都来了，他也只得跟着开道车来了，这就是官场规矩，一把手出动，带的自然都是各部门的一把手。
市长戴斌在另一辆车上坐着，他这个市长也不敢托大，叫市委书记来边界接车，他在宾馆等着，也只好跟着宋之杰后面来了，宾馆那儿就丢给了刘子寒安排。
等了有三十分钟左右，省城的方向来了一支小小的车队，一共三辆车，前面两辆是小车，自然是两位领导的，后面那辆是些随行人员和记者。司机都习惯了此道，看见这边进清水了，路边一溜车自然是清水市里来接的，于是不用领导招呼就把车靠边停下来了。宋之杰和戴斌还有市里的一些人都站在路边等着了，凤副省长和何部长下来之后分别和宋之杰、戴斌握了握手。凤副省长见宋之杰也来接车了，觉得市里对自己够重视，于是对宋之杰说：“之杰啊，我们之间这么客气干吗？”宋之杰说：“老领导，您亲自来清水视察，我小宋能不来接您吗。”于是两人就哈哈大笑起来。凤副省长高兴地说：“来，上我的车，我们聊聊。”于是宋之杰就上了凤副省长的车。上车之前，宋之杰故意回头看了一眼戴斌，意思是在省领导面前，你这个市长还是要靠后边站点儿，戴斌装作不在意地躲开了宋之杰的眼神，把眼神投向了何援朝，但何援朝却没接戴斌这个茬，自顾上了自己的车，戴斌只好上了自己的车。何援朝是个精明人，绝对不会在这种公众场合做一些举动使人认为自己和哪些人走得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