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施娴来的时候，陆凉澄便把杨氏的话告诉了她。
“你哥的确结了亲，那姑娘的祖母得了重病，大夫说最多撑个一年半载，怕赶上孝期误了年纪，便催促我们早些办事。”说着，施娴的眼圈泛了红，“澄儿，若你真的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过两年手头宽裕了你爸会把宅子扩建，到时候就有的住了。”
陆凉澄微微一笑，“其实我在府里住习惯了，只是两年没见你们，想多赖几天昨晚才说不想回去。既然太太都开了口，我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施娴眼泪落下，“那时候你失踪，我和你爸后悔的不得了，怎么就为了省那点钱贪那点儿便宜就把你送进了陆家花园？就算是送了，你姨妈死了之后也该把你接回身边。如今你回来了，才几天就又……都是我们没本事。”
“妈，您别这么说。”陆凉澄握住母亲的手，“我从未怨过你们，要不是在府里长大，我现在不就和那些挽着袖子裤腿在街上乱跑的丫头一样吗？”
施娴拭了泪，抬眼看着她说，“你姨妈死后我和你爸去找过太太，她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和你爸也是想让你好，才……”
夫人死后陆凉澄向杨氏透露过想回家的意思，但杨氏对她说爸妈不想让她回去，并且去求了老爷，由杨氏负责教导她。
没多久她与母亲见了面，母亲便说本想把她接回去，又怕家里的条件不如府里她不习惯之类的话，令她很是反感，觉得父母已经不再拿她当女儿看待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杨氏才是面热心冷之人，她当时之所以挑拨她和父母的关系，让她留在陆家花园，是看中她与姨妈的关系，想利用她来靠近老爷。
可是效果并不好，老爷并不比以往待杨氏亲密一分。
难道杨氏就是因为自己没用了就把自己给害死了吗？
陆凉澄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但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杨氏不惜背上一条人命？
突然，一阵哭声从外面传来。
陆凉澄思绪转回，“好好的谁在外面哭啊？”
“定是李婶又想起大宝了，忘了告诉你，大宝被人砍死了。幸亏当初我没有让你哥跟他在一起玩，不然你哥也跟着他混了，当混混没有什么好下场。”说罢，施娴叹了口气，“不过，李婶也挺可怜的，大宝以前虽然在外面混，但吃的穿的用的没少过她的，现在大宝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要供二宝上学，日子很难过……”
陆凉澄暗叹了口气，回到陆家花园之前她要把答应大宝的事情完成。
亥时时分，爸妈都睡下了，陆凉澄独自出了门。
马路上仍是霓虹辉映，夜生活才刚刚进入高、潮。
洪帮总舵在城隍庙附近，洪帮被青龙会打败，但是没过多久青龙会又被其他帮会打败，简单的说，这半年来上海的帮会发生了一次很大规模的混战火拼，最后唐家与警察厅合力灭掉剩存的帮会，唐天德成为上海滩最大的势力头目。
城隍庙这里很热闹，得意楼里的斗酒声不绝于耳，街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吸烟吃茶，仅有一条马路之隔的洪帮总舵，却是大门紧闭，门前冷清。
陆凉澄站在石阶前，抬头看，洪帮的招牌早已被摘下。
见四周无人注意，她身形迅移，眨眼之间已经站在了庭院里。
转了几圈，她没有发现看守的人，院子里屋子里都是漆黑一片，她便大胆了许多，沿着回廊到了北院。
李大宝走之前只说了“北院，回廊，花盆”这六个重要的字，当陆凉澄站到北院的回廊上，不由呆愣。
廊下摆的全是花盆，大大小小几十个！
陆凉澄皱了皱眉头，自语道：“大宝哥说的到底是什么花盆？难道让我一个一个翻吗？唉，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将裙裳的前摆撩起，别到腰上，挽了袖子，走上去开始在花盆里翻找。
运气不错，翻到第八个花盆时她就发现了东西。
她把花拔掉，倒出来一看，是五根金条。
大宝哥所说的东西大抵就是这个了，五根金条足够二宝读书娶媳妇了。
把金条装好，整理好衣服，陆凉澄沿着来路往大院里走，没走多远，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后便定在了那里。
她的脚尖处，是一个人的影子。
她现在已不是人，比从前敏锐而警惕，对方跟了她一路，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的，绝非常人。
她悄悄将袖袋的扣子解开，一根金条滑落手心。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倏然转身，看见对方是个一身黑衣人的男人时她手里的金条便击向他太阳穴的位置。
很会找要害，只是动作不够敏捷，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电光石火间食指中指便夹住她手上的金条，顺势用力，金条夺了过来。
“人赃俱获。”男人把玩着金条，盯着她的眼睛，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
原来是个会功夫的，真倒霉。
陆凉澄心头掠过一丝惧意，她对大宝说过，她也是弱者，她已不属于人间，能从阴暗潮湿的地底挣脱重新站在大地上，已经耗尽了她所有。
“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她不看他，装着镇定自若的样子。
许久，听不见男人回话，陆凉澄有些奇怪，慢慢抬起眼睛，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退后了四五丈远，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头发，在夜色下他通身都是黑的，只有那张脸庞，纵然离的远，陆凉澄还是能看见，他的脸明艳的如同冬夜的白雪，竟然如此漂亮！
发现她在看着他，他抬起双臂耸了耸肩，便来来回回地迈起步子，很奇怪的脚步，像猫那样优雅，又如豹那样沉着。
他似乎是想向她传达什么信息。
可惜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共鸣，不由奇怪，这个男的半夜三更潜伏在这里估计是个梁上君子，哼，一个小偷穿的衣冠楚楚的做什么？
四根金条也够李婶和二宝用的了，大不了以后她偷偷接济他们一点，慢慢补齐那一根金条。
打定主意，她转身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