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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王是脆桃党

作为元始天尊的同期生,洪荒四大凶兽可说是无一不丑。

这其中又以混沌,它的样貌最为怵人。

因为别的凶兽啦,像是穷奇、饕餮、梼杌啊,要么是半兽人,要么是四不像,站在天地造化的角度去考虑,似乎看上去还颇有些行为艺术的观赏价值。

只有混沌,是条令人神鬼妖魔都见之生厌的大肉虫子,胖哒哒,肉乎乎,一缩一缩地蠕动的时候,叫人的肠胃也跟着翻滚,几欲作呕。其余三凶弟每每见之,也忍不住调侃它作“蚯蚓怪”。

不过这样的嘲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千年后,大肉虫子完美地完成了软体动物向爬虫再到飞虫的进化,长出了六只脚,四只翅膀。

当然,这也并没有让混沌的颜值提高多少。

只是从恶心丑转变为了奇葩丑而已。

你看那六只脚,又细又瘦又短,乌鸡爪子一般,颤巍巍地支棱着圆滚滚的肉条身子,每挪一次,都像绣花针快要戳穿鼓鼓的猪尿泡。

而背上那两对小翅膀,如果长在莺雀儿身上,羽毛倒是繁华富丽的很,白的、红的艳羽,交织着金灿灿的银边,闪闪耀耀。但这些翅膀跟混沌庞大如山的身躯比起来,如蝴蝶飞来停驻在巨象身上,从化形出来后,三千年了,一次也没成功地展开来过。

大概是大部分的养份都被身体吸收了,所以混沌的脚和翅膀,看上去不仅比例不协调,而且非常的营养不良。

没有人知道的是,混沌花了三千年时间,日以继夜地,割肉化足,断骨为翼,悄悄安在自己身上。然而,它依然是那么丑,丑到众仙、众妖、众鬼没有一个种族愿意将它归为己类。

奇妙的是,比起三凶弟来,似乎也从来没有谁拿它当仇敌看待,恨不能杀而剐之。

那样一条大肉虫子,虽然看上去阴沉、庞大、能够口吐雷煞,但也笨拙、蹒跚、行动艰难,成日里除了伏在东胜神洲某傲来国的山沟沟里,要么就是原地散步,要么就是翻身,要么是打滚。

总之,有股奇异的萌囧感,用后世人的话来描述。

当梼杌、穷奇、饕餮这三凶弟,被收服的被收服,被打死的打死,被人骑的被人骑,事迹轰轰烈烈,把天下地下的世界搅得一团乱,无人不识,无处不流传着熊孩子的传说。它正懒洋洋地躺在阴沟里,腆着肚子晒太阳,时年十万八千岁,与天地同寿。

那一年,隔海对岸,不周山上,半人蛇的女娲刚喜欢上玩泥巴。

同样半人蛇的伏羲给她打下手,照兄妹俩的样子捏出了一对精致的小泥人,吹口气,赐予了它们生命。

“混沌,混沌……”伏羲一扭一扭地扭着蛇腰,从云朵上滑行下地。窸窸窣窣地穿过草丛,打滑梯一样溜到混沌肚皮上,兴高采烈地唤着它的学名——呃,要更正一点,混沌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物种。

“咋?”

从大肉虫子喉咙里滚出瓮声瓮气的单音节。

混沌太胖了,舌头上的肥肉都把喉管堵住了,说话异常艰难,所以它也不太爱开尊口。可是呐,从它向日葵一样张大嘴巴,艳羡地扭着脑袋追循空气中传来的鸟鸣声、松涛声来看,它应该是非常期盼声音的。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它没有像女娲、伏羲兄妹俩那样的七窍,混沌的世界自开天辟地以来,一直是一片漆黑的,只能靠舌头,通过空气的种种波动变幻,来感应这世间的一切。

混沌抖抖大舌头,吸了吸口水,感应到伏羲的气息,被踩肚皮时的不悦瞬间退去。

它没什么朋友。

元始天尊有自己的大道要修,而洪荒时期就已分家的三凶弟们,要么嫌它长得丑,成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要么三观不同,一个追求毁天灭地,一个浑沌度日。伏羲是少有的,愿意来找它玩的妖怪。

肚皮一溜往上,像被冰凉的水淌过,凉凉的,痒痒的。混沌强忍住突然想打个大喷嚏的冲动,怕自己会把这只半蛇人给吓走了。

伏羲扭着腰爬到大肉虫子巨大的脑袋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合着的手掌,那对精致的小泥人跪坐在他掌心,木木地看着眼前巨兽的……嘴。

“混沌,混沌,你看!”少年高兴地把小人捧到混沌面前。“这是我与阿姊做的手工小泥偶,好看吗?还会学我们说话哩,可好玩了——”

“哦!”

大肉虫子又瓮声瓮气地崩出一个字。它伸出爪子,缩了缩软绵绵的身体,艰难地伸过去,接过两只小泥偶。

“阿胖,阿瘦,来,要喊‘混沌大王好’噢。”

“混沌大王好~~~~~~”小人们软萌甜地齐声喊道。

“呃……”伏羲能感觉到蛇尾下,大肉虫子瞬间绷紧了的身躯。

“怎么样,好玩吧?我给它们吹了一口气,它们就活了……”

伏羲话音未落,就见那条肉绵绵的大舌头闪电伸出,将一对小泥人上下左右都舔了一遍,淌着湿淋淋的口水,慢吞吞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吵着我睡觉……这些东西,就归我了。”

说着,乌鸡爪子一样的前肢,把小泥人塞到颊囊中,咕哝一声,再也不肯张嘴。

伏羲目瞠口呆,半晌,爬过去摸了摸大肉虫子紧紧撅着的****,既好气又好笑地回家了。

等伏羲走后,混沌一骨碌地翻身,吐出湿哒哒的小泥人,想要好好地耍玩一番,泥人体内那口令它们成活的灵息,早已被它含着剧毒的涎液给化成了乌有。

“喂,说话啊……”

“喂,跟我说话啊……”

“喂,你们跟我说话吧……”

混沌趴地,喃喃碎语,始终不听回应,又急得伸出舌头上下左右舔了小泥人三遍。

“喂,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喂,你们也嫌我长得丑么?”

“喂,你们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们吃掉!啊呜!怕吧?”

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大肉虫子一缩一缩地蠕动着身体,很是难过。它的凶弟饕餮在被封印之前,把自己所有的财宝都托付给它保管。它甚至拿着饕餮的宝藏向这对会说话的小泥偶利诱,也没能哄骗得一个字。

“喂,你们说话啊……”

“说话啊……”

“嘤嘤——”

如是三千年之后,它才恍然惊觉自己应当是被伏羲给耍了一道,顿时恼恨难当。大肉虫子嘤嘤地叫起来,像婴儿不满地尖叫。

要说这个反射弧,确实也是够长的。

此时,隔三岔五就会来探望它,陪它谈天的伏羲,不知为何,也足有三千年未再出现在它面前。

“伏羲!你竟敢骗我,好大的胆子……”混沌决定要横渡汪洋去找少年好好算帐。

当它挪动六只细细的麻杆腿,迟钝而缓慢,而后悲伤地发现自己又胖大了一圈。

大肉虫子卡在山沟沟里,进退维艰,身体一缩一缩地蠕动,最终蜷成了圆润的球,再度嘤嘤地尖叫起来。

地里,长着白胡子的土拨鼠伸出脑袋,见到山谷里挤到快变形的肉球,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嘤嘤、嘤……”

混沌正在哀嚎,突然声音噎了一下。土拨鼠双手投球式,丢了一颗脸盆那么大、水润饱满的桃子到它的巨嘴里,怦一声钻进土里跑了。

被、被投食了……

大肉虫子愣了半刻,嚼巴嚼巴嘴里的桃子,小小的,但是甜甜的。黑不溜秋的肉球缓缓舒展回虫状,慢慢地泛出红光。

身为DIY达人,手办狂魔,女娲的脑洞究竟是怎样造出如此可爱的土拨鼠的呢?伏羲也无法想象。他擅长做的,是赐予这些死物灵息和生机,然后捧手奉上,逗乐这条大肉虫子。

看到某次少年送来的乖巧宠物,混沌哼叽一声,怒气散了,瓮声瓮气地咕哝起来,继续挪腿:“别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

先前已经说过,混沌是没有眼睛,唯有靠舌头来探知这个世界。它这一出门,更是理所当然的,迷路了。

“这里是昆仑山吗?”

混沌问蹲在自己头顶的土拨鼠。

土拨鼠哪里会说话噢,它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左右张望,寻找可以投食大肉虫子的东西。

混沌这一迷路,就迷路到了西牛贺洲,元始天尊的弟子,准提道人和接引道人的道场,须弥山。

西牛贺洲盛产牛、羊、还有珠玉。满坑满谷的牛魔、羊魔、石矶精,蜂拥过来好奇地围观上古四大凶兽仅存的硕果。

“所谓上古凶兽,看上去亦不过如此嘛……”

是的,看上去这只大肉虫子,除了丑,除了胖,着实看不出哪里凶了。

“吾观其之体形颇伟,平日不知是以何为食?”

马上,他们就知道了。

土拨鼠蹭蹭地溜上一棵桃子树,身手俐落地上窜下跳,踹断一枝枝果梗,而大肉虫子张开锯状齿的巨嘴,脑袋一耸一耸地接果子。

脸盆儿大的桃子,熟透到轻轻一碰便会自然掉落的那种,果肉软绵绵的。它挑嘴,只爱吃这个,因为不伤牙。

混沌其实已经很老很老了,这天地间除了已过世的盘古,和长年修道的元始天尊,以及已经不再出现的其余三凶兽,它算得上是高龄了。

“呼,不吃肉啊……”众妖魔顿时松了口气。

四大凶兽的恶名远扬洲海内外,这只混沌居然是个不吃荤的,大家顿觉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保障了,陆陆续续散去,该干嘛还是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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