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上这幢木屋只有两个房间,平日里妙音跟白草分屋而睡,自然睡得安稳舒适,这时多了迭斋三人,怎么分房也成了问题。
男子一间房女子一间房自然是最好的安排,但妙音跟素笺却支吾着不肯答应,都说放心不下自家公子。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迭斋对妙音这个穷凑热闹的丫头怒目而视。平日里她也是跟白草分房而睡,那时候都能放心,现在突然又在不放心什么?
妙音往白草身后一缩,挤着眼道:"虽说迭斋你是神医,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现在自身难保,怎么照顾白草......"她嘀嘀咕咕又在心里加了一句"搞不好还要白草照顾"。
迭斋轻哼了一声,冷冷对上白草歉意温润的脸:"那又怎样?我又不会弄死他!"
"那我也不放心!"妙音伸手抱住白草的腰,带着他笑眯眯地后退了两步,摆明了不希望白草离他太近。
"妙音......"白草轻轻唤着,脸颊微红。
迭斋瞪了一眼他肩上露出的小脸,转过头望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素笺:"你怎么说?"
"我吗?"素笺佯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看左右确定无误之后才娇俏一笑:"公子不喜欢素笺在身边侍候吗?"
"你是胭脂殇大名鼎鼎的笺姑娘,不敢劳驾。"
这话说得又硬又冷,冻得素笺一身是伤。她干笑了两声,叹道:"公子非要这么说话吗?"
公子非要这么说话吗?素笺当年也是这般问他,他是怎么应的?......"我几时不是这样说话?"迭斋闭上眼不看她幽怨的神情,"你若受不了回你的胭脂殇去便是了!谁要你跟着来凑热闹了?"
白草皱眉刚要帮着说点什么,素笺轻轻笑了起来:"公子想赶素笺走?"
"原本就没要你跟着一起来!"
素笺点头应着:"嗯,素笺知道。"
"知道无论素笺怎么喜欢公子,公子也不会喜欢素笺的......"她笑得有些伤心,"公子讨厌素笺呢!"
迭斋像有感应般睁开眼来,望着她的神情失神,然后慢慢转开眼去。
"妙音......"白草淡淡地开口,"你跟素笺一个房,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没事了。"他很认真地保证,知道妙音被他一番伤病吓得不轻。
妙音不满地扭过脸去,不应好也不应不好。
"不会有事。真的!"白草伸手从身后拉过她来,专注的眼神很漂亮。
"好吧......"妙音无奈地点头,终究无法拒绝自家公子的请求。
"素笺?"白草又转身询问素笺的意见。
素笺低垂着眼睑,不说话。
迭斋冷笑了一声,上齿敲着下齿:"白草你何必问她!这丫头多半不看到我的尸体不甘心。"
素笺的唇瓣微微一颤,瞪大眼望着眼前这男子,恨道:"不同房便不同房!你当我稀罕吗?"她一跺脚转身冲出门去。
"迭斋,你说得太过分了!"妙音瞪了迭斋一眼,跟着追了出去,怕素笺有什么闪失。
两人一离开,迭斋的眉立刻拧了起来,声音也一下子虚弱起来:"把门关上。"
白草依言将门反锁,走到床沿坐下。
"帮我一个忙......"迭斋安静地躺着,低声嘱咐。"把我插在胸口的针拔出来。"
白草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摇头:"这几根针封住你心脉附近的穴道,让毒无法侵入心脉,如果拔出来--你会死的。"
"封太久也会死的。"迭斋说得平淡无奇。
白草拉开被褥,将他身上的衣服解开,才注意到他心脉周围那几根针附近的肌肤都带着暗红,惊道:"你什么时候用的针?"长期穴道被封连一个普通人都承受不了,何况是迭斋目前的身体。
"快两天了。"迭斋的声音愈轻愈淡。
白草倒吸了口冷气,微微发着怔,有些恍惚。好一阵才恍然地轻"啊"了一声,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当日从迭斋手中接过来的,他几乎用这把匕首砍下自己的左手。"我血内应该还有药性,虽然不能救你,但至少能保你暂时无事。"
"你这次不会再弄断经脉了吧?我现在没有力气帮你续脉。"迭斋有些淡漠地眯起眼。他说要白草还他人情原本就是指这个......
"嗯。"白草微微一笑,逐一拔出迭斋身上的银针,右手一翻,左手手腕上便是一道血痕。他将伤口凑到迭斋唇边,让血慢慢流进他的嘴里。
白草的血是很温润的,像白草的性子一般暖暖的。迭斋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自己的血是冰冷冰冷的吧?
银针拔出,灵血入喉,迭斋印堂的黑气更重,唇色发紫,很快又变回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素笺冲出木屋很远才停下来。
明明知道知道迭斋的脾气,他说这话的用意,却偏偏仍要中计。她觉得自己太傻,狠狠踹了身边的树干一脚。树上的积雪唏唏索索地往下落,抖得素笺一身都是,狼狈不堪,她却蹲下哇地放声大哭起来,把随后跟来的妙音吓了一跳。
妙音走到她身边,试探地叫她:"素笺......"
素笺扭过身不理。
妙音从身上找出一块罗帕递过去,乖乖地在一边等她哭完。
素笺本不是软弱的人,但这几日大喜大悲,心头郁堵,全被迭斋的话引了出来。就算她八面玲珑,就算她巧笑嫣然,她也会害怕,怕迭斋会死,怕自己做的许多皆成徒劳。这人偏要说什么"尸身"气她!她几时要他死?她不要他死!
她最怕的--就是他死啊......
素笺想着想着,哭得更加大声。
妙音撇了撇嘴,小小声地劝道:"你不要哭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话音完全被淹没在哭声中,她立时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素笺才哽咽着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望着妙音:"他何必要赶我?"
妙音拉她起来:"我不知道......"
"我知道。"素笺用罗帕拭去脸上的泪水,苦笑了两声:"他不想死在我面前。"
妙音闻言吓了一跳,想起白草莫名的担忧,皱眉问:"几个月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笺知道迭斋当时离开就是不想让人负疚,让白草知晓是万不得已,哽咽着抿了抿嘴还是说:"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
"总之......他快死了,所以赶你走是不是?"妙音微微叹了口气,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跟当初白草跟她之间的情形何其相似......她看着素笺的神情,就像透过她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白草也是这样的......"
"他不会死的!白草说会救他!"
妙音闻言一笑:"这呆子救人倒是不要命......--三公子既然说能救他,总是有办法的。笺姐姐不要担心。"
素笺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忍不住嫉妒起她对白草的信赖,勉强笑道:"妹妹跟白草当真令人羡慕......"
"白草......比迭斋还要不坦诚。"说到这佘家三公子,妙音还有着或多或少的惆怅,不知道是不是男子都会把自己逼到极点去守护身边的人。
素笺笑笑,让自己振作起来:"确实。迭斋不是不坦诚,只是对于有些事太过迟钝......"
"饮琴回来了!"妙音遥遥指着远方,高兴地叫起来。
素笺没有她的武功,放眼望去只见到白雪皑皑:"他做什么去了?"
"该是回佘府见他未婚妻去了!笺姐姐还不知道吧?这家伙下个月要跟小皎成亲呢!"妙音说得兴高采烈。
成亲?素笺拉了拉妙音的袖子,微眯的眼睛有种算计的妖艳:"我想到有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