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凌娇儿在暮色降临之前查问完胭脂楼的最后一个人,合上记录证词的册子,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再一次从后门离开,站在拐角处等待载客马车。
从相距不远的胭脂楼大门前突然传来震耳的拍门声和一个男子高亢的喊叫声,“翠儿,你出来。翠儿,快点出来见爹……”
拍门声和喊叫声很快就惊动了胭脂楼里的人。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满头珠翠、华服裹身的媚娘扭着水桶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粗壮的青衣小厮。
“安大海,你怎么又来了?快给我滚,倚翠是不会见你的。别挡着我的门,影响我做生意。”媚娘叉着腰,指着那闹事的中年男子狠狠地骂了一通,又指使两个小厮架起他,扔到路旁。
安大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从后面扑向媚娘,一不小心被石块绊倒,跌在媚娘的脚后,一手还牢牢扯着她的裙角,“叫翠儿出来见我,我要见翠儿。翠儿、翠儿……”
“滚开!”媚娘嫌恶地瞪了安大海一眼,用力将裙角从他的手里拉扯出来,吩咐那两个小厮,“给我打,来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不敢再来为止。”
“是!”
两个小厮异口同声应了,抡起拳头就朝安大海身上招呼过去,其中一个小厮甚至把安大海按倒在地上,骑在了他的身上,照着脑袋一个劲地打,另一个小厮则用上十分的力气使劲踢安大海的膝盖。不消片刻,就把安大海打的鼻青脸肿,抱着头鬼哭狼嚎、哇哇乱叫。
“住手!”凌娇儿原本不想理这件事,当了此时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出声喝住那两个小厮。
小厮们抬头看了看媚娘,见媚娘点头,便收了手。媚娘也不和凌娇儿打招呼,冷哼一声,撇下安大海,带着小厮走回胭脂楼,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大门。
“你没事吧?”看着一身狼狈的安大海,凌娇儿忍不住蹙眉。之前站在远处没有察觉有异,现在走近了,才发现安大海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劣质酒味。
“不用你管!翠儿,翠儿,出来……”对于凌娇儿的关心,安大海一点也不领情,忍着痛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后门走去,突然感觉到小腹难受,扶着墙便是一阵呕吐。
看来倚翠的父亲不但是个赌棍,还是个酒鬼,狠心将女儿卖到胭脂楼,还敢恬不知耻地前来纠缠闹事。凌娇儿摇了摇头,掉头离开。
突然,胭脂楼的后门悄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她往门外张望了一下,见除了安大海就没有其他人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没有作声,拿冷眼盯着他。
“别打我!”安大海感觉到身旁有人,受惊地用双手护住头,良久不见动静,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见是那个少女顿时松了一口气。
“翠儿,你来了。身上有没有银两,快给爹。”他讪笑着伸手去拉倚翠的手臂,以示亲热,却被倚翠用力甩开。
“前几日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你又输完了?”倚翠冷哼了一声,生气地别开脸。
“翠儿,是爹不好,你别气坏了身子。”见倚翠不理会他,安大海眼珠骨碌一转,生起一计,抬起右手往自己脸上掴了一巴掌,见倚翠还是无动于衷,于是狠下心抬起左手又掴了一巴掌,再换手掴一巴掌……
倚翠听见清脆的巴掌声一声接着一声,终于还是不忍心,转回头来,看见安大海两边脸颊都被打红肿了。虽然明知是苦肉计,但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别打了,我给你。”她拿出荷包,正要打开,被心急的安大海一把抢了过去。
安大海将荷包里的钱全部倒在手心里,看见只有一两多的碎银和几个铜板,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才这么一点?”
“嫌少别要!”倚翠忿忿地夺回被掏空的荷包。如果安大海不是她的亲爹,她才不会理他,哪怕他被赌坊的打手活活打死了,也不会再出手帮他了。
“翠儿,再给爹一点。”安大海腆着脸,装出一副可怜相,“给首饰也成,像上次那些,在钱记当铺也能典得几十两银子。”
“才典了几十两银子?!你知不知道那些首饰都是贵客们赏赐的,随便一支钗就至少可以卖个几十两……”倚翠顿住,飞快地朝巷子两边张望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些首饰是与我交好的一位姑娘偷偷塞给我的,要是让妈妈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放心,我不会声张,嘿嘿。”安大海笑了两声,掂了掂手里的碎银,“翠儿,你就再给一点吧。你看,爹被打的这么伤,这点钱还不够看郎中。”
“真的没有了!”倚翠就算脾气再好,此时也被安大海的话激怒了。安大海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要钱,可是她能给得了多少次。
安大海偷偷打量了一下倚翠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你再去找那位姑娘要些首饰?”
“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过份!我再也不管你了!”倚翠负气地一甩手,掉头就走。
“翠儿、翠儿……”安大海冲着倚翠的背影连叫了几声,见她走得飞快,甚至不愿回头看他一眼,进了后门之后就迅速把门关上了。他不敢跟进去,怕被媚娘发现了。她真的会让人打断他的腿。
安大海掂了掂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是去赌坊赌上两把还是够的。他咧开嘴高兴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了受伤的嘴唇,他嘶嘶地吸了两口气,才不觉得那么痛了。
将钱小心揣进衣兜里,安大海心满意足地走了。
就在安大海离开之后,从墙边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凌娇儿。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胭脂楼的后门,一双水眸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