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座丰碑,一尊神祗,她是天启最璀璨的那道光芒,因为有她,无数百姓幸免于难,得到重生。
所以当人民军发出号召,前去救援他们的大人时,这些一辈子受尽压迫的贱民奴隶们毅然响应,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由着自己的意愿做出决定,但也是很多人的最后一次。
没有人害怕,因为只有在人民军中,他们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人,有血有肉,不用受他人制约,只为自己而战,为他们心目中的女神而战!
“大人,你别说了,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安勇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那里只被简单处理了下,包扎上了不太洁净的绷带,然而仍然不断有血迹慢慢渗出伤口。
“是啊,我们全都是自愿的,要是怕死就不来了。”柯良笑笑,少年略显瘦弱的脸颊上新增了一条伤口,却并不显得如何狰狞,倒多了几分阳刚与血性。
当初的四百五十八名人民军无一缺席,全都来了,他们眼神灼灼,面容坚毅,那是经历了太多生死才有的沉稳镇定,这一次人民军重组,他们就是中坚力量。
若论感情,这里在场的人中,或许就是人民军老战士们对宋晓的情感最深,因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堆积起来的信任,用鲜血精魂铸造而成的依存。
当初随宋晓冲入大溯,他们就没想过活着回到天启,虽然她虽然没提,但他们都知道,大溯皇帝多半是因为她才留了他们活口。
尽管民间对她争议颇多,毁誉参半,但只有和她并肩作战过的人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聪慧、睿智、善良、果敢,她是完美的化身,她是仁慈的典范,她重情义,沙场之上屡次奋不顾身,拼死营救战友同胞。她明大义,从来不为撼天功绩欣喜若狂,因为她总说,那是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对一个军人最高的褒奖,不是功勋,是和平。
她的能力、她的功绩无人敢否认,但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她最闪耀的是她的人格魅力。
他们是真心服她,并且愿意永远效忠她,所以当他们知道她有难,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当初的人民军战士就集结完毕,他们跨上战马,背上钢枪,明知道踏出这一步,就等同于造反,帝国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然而,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因为,这是人民军当初的口号:“生,同生。死,亦同死!”
“寨主,我们也不怕死。”一道不大的声音忽然想起,宋晓循声望去,见是和好人寨兄弟们坐在一起的秋知文。
征兵令颁布了以后,宋晓就派人送了封书信给秋知文,告诉他,若带领弟兄们加入帝国军,不仅能享受军饷,还能摆脱土匪身份。
几日之后,秋知文就率领好人寨的弟兄们参了军,而在宋晓的安排下,他们又与昔日的人民军战友重逢了。
所以,他们和人民军一样,是第一批赶来的。
眼底忽然起了氤氲,宋晓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里的一万名士兵,很多人都没见过她,只听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不顾生死的赶来了。
他们没有问她和皇室决裂的原因,他们不知道她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他们只单纯地认定,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每一天,当她听到阵亡人数时,内心就被愧疚折磨得快要发疯,她多想告诉他们,这一次不是为正义而战,不是为民族而战,只是她作为一个自私的母亲,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曾偷偷找到柯良等人,将事实私底下告诉了他们,然而这个她认为对帝国最该存效忠之心的少年将领,只沉默了一会,就坚定地开口告诉她:“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们是没有后路可退的。你与大溯皇帝之间的事,其实我们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但我们没一个人相信你会叛国。曾经,你带领我们保卫国家,这一次,就让我们来保护你吧。因为,若没有你,等到大溯再次入侵,谁与韩将军一起保家卫国?我们现在是保护你,但往后的日子,你会替我们保护帝国。大人,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和帝国军开战,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而秋知文的回答更为率直,“对于我们这种贱民来说,国家的概念本来就不如何清晰,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你而战。让那些狗屁圣旨皇命,见鬼去吧。”
所以,正如柯良所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的身上已经被烙下了叛军的烙印,就算他们投降,帝国也不会再接纳他们。
如今,他们只能拼死一战,不管缘由,不论对错。
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岁月的长风从远古吹来,带来战鼓的擂响,号角的嘶鸣。
天上的武神已经睁开了双眼,默默注视着这一片浩瀚无垠的滚滚大漠。
这里终将被载入史册,因为不久之后,那一场名将之战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
与帝国军周旋了半月有余,人民军退守到一座荒城,这座多年前还很平静安宁的小城,却因为大溯报复西疆军,全城百姓都惨遭屠戮,无一幸免。
当人民军推开布满灰尘的城门,岁月的尘埃散尽,只剩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以及残垣断壁,焦土黑瓦。
新的指挥所移到了城中心,在宋晓的安排下,人民军迅速在城墙城门附近组织起了防线,四面皆留两千人防御,剩余两千人负责后勤物资,以及与前线战士轮流换岗。
之所以选择停下,是因为大漠气温极高,再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下去,只怕大部分的士兵都会中暑倒下。
宋晓站在城头上,看着五里外帝国军扎营的帐篷,像一座座小山坡,一直蔓延到地平线下。
她知道,他们也在等时机,等到夜晚,当火油发挥不了威力之后,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她望着莽莽黄沙,火舞金阳,面色平静如深潭,心中既无豪情也无恐惧。
她就像一座屹立了千年的丰碑,迎着烈阳,任风沙吹打在铠甲上,发出细微的碰响。
她说不清心里那股隐隐的期盼是什么,是盼望那人前来么?带着千军万马前来救她吗?
可是半月了,若大溯方面有动静,韩君正是绝对不会离开边疆的。
当日他对她说的话犹在耳边,可这么久了,他却连一封信都没有送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伤情好了吗?若没好,帝康不会被调离帝城,镇守边疆。若他好了,为什么又一直不来找她?
理智告诉她,帝轩没有前来救她是明智的,因为如今天启军队人数大增,全民参战,若他带着大军前来,势必会激起激烈反抗。而对于她,她与他之间的事情必定会被用来大做文章,到时她的罪名被坐实,连同人民军一起都将得不到任何支持和声援。
但情感上,她又是希望他来的。曾经他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却又总是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为对方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