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地活下去。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家拳的套路招式灵活;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活着生命就该完整度过......”
石磐镇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像一块用久了从未洗过的抹布,让人熟悉却难起丝毫观赏的兴致。
拥挤的街区,遍布钢筋水泥的丛林,排毒养颜的工业文明,让这个本就无风被虐的夏天更显酷热难耐,众人直欲跌进清凉水池,长泡不起。
小镇的东北角,东岭尚城一幢住宅区内,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仰躺在一套仿古式的小叶紫檀沙发之上,双眸微合,静静地聆听着一首曲子。
华语乐团流行天王周杰伦为功夫巨星李连杰大动作片制作的电影主题曲《霍元甲》,浓厚的中国风,略带京剧唱腔的仿女声高唱,让人忍不住凝神遐思,回想起这片土地之上的无限以前。
突然,哼哼唧唧独特的周氏唱腔戛然而止,19单元B幢301室内传来了极富节奏感的击打之声。
厚重的木器击打声,极富规律,竟渐与人心律相合,无形中像是裹带起了浓郁的道韵,宛若一首大气磅礴的豪迈之词,让人莫名心安,神怡气静起来。
一翻万年历,七月初八,众街坊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传言中的那个人,是他回来了。
传言,他是某跨国集团的富豪公子,醉心古玩,不学无术,总是幻想着飞梭时光,回到以前。
传言,他精通密宗百术,尤擅咏春,在地下赌城里,靠以打黑拳为生。
传言,他是国际巨星,是大收藏家,醉心公益;但也有传言,他是外籍佣兵,是军府特工,国际杀手。
传言,他是武术名家,是得道高人;传言,他是市井无赖,是古惑黑仔;是......
传言版本各一,神乎其神,而流言总是有害无益。
这个买断整座楼层,免费专供孤寡老人,而独封三楼闲置少用,仅只每年七月初八显现一次的年轻男子,给了众街坊太多的不解与疑惑。
长久以来,他就像一根鱼刺一样,横亘在众街坊的口喉之中,吐之不出,咽之不下,让人莫名心慌,惶惶骇然。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好在,眼下社会,时代巨变,人心不古,众人大多独善其身,自扫门前雪,也没有什么有心人非要去弄个水落石出。
也是,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
“糟糕!险些又睡过去了,居然差点忘了今天是七月初八,我得去找宋小子了”。
东岭尚城物业管理厅内,一名留有长胡,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者猛然惊醒,自一把油光滑亮的藤木躺椅之上立身而起,龙行虎步般朝外疾步而去。
其它两名物业管理员望着老秦头这蓦然的举动,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好在老头子平日的怪异之举就甚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老人家的身板骨倒着实令两人羡慕不已,虽已年逾古稀,但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宛若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一般。
平日间,一些年老的街坊就有言,老秦头深藏不露,是个高深的练家子,看来是所言非虚了。
老秦头出得物业管理厅,时值正午,烈阳当空,酷暑难耐,眼瞅四下无人,竟嘿然一笑,摸了一把花白长胡,三步并作两步朝19单元疾驰而去。
在常人眼里,也许只会诧异于老秦头年逾古稀的身板竟然会如此迅捷,步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但倘若是有一定武术造诣的人,一定会认出,老秦头所踩的,竟是密宗百术之一的迷踪步!
相传,迷踪步乃是迷踪艺的一种步法。
迷踪艺为北宋末年梁山水泊浪子燕青所创,位列子午门三十六杀功之一,一代宗师霍元甲更是凭此绝技声名鹊起,由此可见,这个老秦头,殊不简单!
临近301室,望着那熟悉的门牌号码,老秦头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海之中,思绪渐起,波澜万千。
虽然每年七月初八,他都会依约来此,但真正算得上“登堂入室”的,今天还是头一遭!
这个301室的主人,那个年轻男子,给了老秦头太多的震撼。想他老秦头,出身武术世家,钻研武道几近六十余载,拳打福广两省,脚踢苏杭二州,想不到最后竟输给了那个年轻人!
说来惭愧,相处六载有余,老秦头竟然连对方的底细都尚未弄清,只知他姓宋名尘,除此之外,其它一无所知。
伫立了良久,老秦头始终想不通,六年了,每次他来,这个神秘的年轻男子都只会隔着房门,通过语音电话跟他简短的交流几句,这次居然提前把钥匙快递给了他,不知为何?
老秦头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他感觉,一件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那个年轻的男子,恐怕是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摇了摇头,表示懒得再多想,老秦头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在裤带里一扒拉,掏出了一把锃亮的金属钥匙,咔擦一声,打开了301室的房门!
一股古老的气息迎面而来,仿古式的装潢,全木制式的装饰,古典式的摆件,置身其中,让人感觉像是飞梭了时光,置换了时空,有一种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屋内,一百二十平三室一厅一厨一厕,标准式的商品房结构被改得面目全非,现代化元素满目疮痍。
六根硕大的腾云升龙柱,代替室间墙壁,支撑起方寸天穹!
左侧木制橱窗前,一匹立体圆雕紫檀战马,脚踏祥云,作奋蹄长嘶状,似有千里之志,右首阳台之上,四海真龙甲背日而立,在夏日酷阳的照射之下,灿灿金光,熠熠而出,迎目而望,像是要割裂虚空一般,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而最让人诧异的,莫过于中央地带。
一尊约莫十尺方圆的霸天擂台,大红漆面,马鞍高古毯圆铺于上,贴合无隙,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清末民初的万拳擂台,亦或是上古之时的兽决斗场?
擂台两侧,各有一紫黑檀木支架,其上,一杆长枪,一柄战刀。
长枪枪身浑圆,枪尖若蛇之吐信,其刃如霜雪,裂石断金,名沥泉神枪;战刀有棱无刃,其长无比,刀柄蜿蜒曲折,有若龙尾,名龙尾战刀。
两柄神兵虽属赝品,但用材讲究,做工精致,亦可堪称为瑰宝!
南宋年间,宋金双方交战不休,沥泉神蛇不忍视人间疾苦,显迹凡尘,化作一杆神枪,以助岳飞抗金保宋,书写了一段精忠报国的武穆传奇!
大明神宗万历十二年,长白山东俄漠惠之野,帝星微烁,天降流星,大英明汗闻讯而至,得一天石,铸成龙尾战刀,相配十三甲胄,以兴天下!
岳武穆精忠报国,大英明汗权谋天下,此二者皆为冲天豪杰!
然而,神州名器恒河沙数,九州人杰亦是难更仆数,这个年轻男子,却独倾此二器,各中秉性,可窥一二。
“咏春绝技,源自少林,招无虎鹤,法无五行......”
室内西首处,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着一条苏格兰短裤,****着上身,对着一尊榆木制立柱式木人桩,正在习练咏春拳术。
寻桥、标指、小念头......
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一招一式,老秦头稀松的眼睑里突然浮现出一抹奇异的亮色,摸了摸花白的长胡,欣然道:“宋小子,你的南拳造诣真是炉火纯青啊,当今之世。恐怕只有一代宗师叶问的高徒梁挺,能够与你一较高下了。”
“神州武学,博大精深,六岁启蒙,习练至今,小生钻研武道几近二十余载,方才略知皮毛而已,怎能称得上造诣二字?”
年轻男子闻言,停止了动作,转身,一抱拳,对着老秦头行了一个武礼,愧然道:“秦师傅谬赞了。”
借着正午的阳光,老秦头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虽然相处六载却只知名号,众街坊口中神秘的传言人物,那个年轻男子的容颜。
挺拔的身躯,虽然清瘦,因为****着上身的缘故,隐约可见腹肌的隆起,望之却也不失健壮;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不修边幅,面容坚毅,五官端正,但却胡子拉碴,徒增沧桑之姿。
如此古惑之态,在这个伪娘横行,女汉子当道的颠倒时代,可称之为硬汉,也算是俊朗有型。
这个年轻男子,这个众街坊口中的传言人物,便是宋尘!
招呼着老秦头在武功椅上坐下,宋尘沏了一壶黄茶君山银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劳烦秦师傅亲自过来一趟,小尘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宋小子你大发善款,收留我们这些孤寡伤残,这份侠之高义,实乃我辈人士楷模,但凡是你有差遣,老朽我是无有不遵啊!”
老秦头端起一杯君山银针,浅酌入口,细细品茗,良久,畅然道:“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香气清纯,滋味甜爽,好茶,好茶......”
“咦?这味道......不能啊......”
品到末梢,茶水之中竟还带有些许海之气息却不沾咸味,老秦头蓦然呆住,尘封多年的景象,展现心间,握着茶杯的手也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这种味道,刻骨铭心,死也不会忘记!
“去年六月,在下行至南澳岛云澳镇,有幸得见了被潮水和沙子掩盖多年的虎井,得到了这潮汕十八怪之一的宋井之水。”
望着老秦头品茗之后紧蹙的眉头,宋尘心中尉然,看来此招不虚,老秦头果有触动!
趁热打铁,不可或缓,宋尘忙接着言道:“好在此水耐久藏而不变质,如此烹煮之法,可还合秦师傅之口?”
老秦头闻言,从回忆中猛然惊醒,双眼通红,抬头望着宋尘,竟立身而起,将茶杯往地上猛地一掷,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君山银针如此烹煮之法,乃他与另外一人所独创!
若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稍有差池,绝不能呈现此中之味。
况他与那另外一人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如今却天人永隔,二十余载,徒有思情,无处可托,今复被人触及心中逆鳞,伤心前尘,历历在目,怎不让人疑惑丛生,波澜万千?
宋尘想不到老秦头居然会有如此巨大的情绪反差,又喜又忧,心知先前所作猜想,已确是无疑了。
当即伸手将脖子上相伴二十余载的项坠扯出,递与老秦头,道:“秦师傅,可还认识这木印?”
那方木印外黑内黄,虽已残缺,却仍兼木之古雅与石之神韵,细看之下,竟是古金丝楠木所造!
古金丝楠木属炭化木,于地下埋藏四千年以上,方可成形,是阴沉木的一种,斧劈不烂,水浸不湿,号称“东方神木”。
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可知此木价值非凡,非常人所能有。
接过残缺的半截木印,老秦头心海之中,陡然一震,一种熟悉的感觉袭遍全身。
连忙翻转,果见木印之上,大笔正楷“之星”二字,再看右下首,笔走龙蛇,狂草而过,“天枪宋缺”。
“之星......之星......灭罪之星!......你果真是......是......”
老秦头全身颤抖,望着那半截阴沉木印,竟泪眼婆娑起来,一把抓住宋尘,喃喃道:“你真是......小缺的儿子......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