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熊小枝的问题,鱼童和嫆儿面面相觑,魂瓶妖则细细地品茶,享受神隐山难得的热闹。
熊小枝见似乎没人明白自己的问题,便继续说道,“在我们那,君子比德如玉。还有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的说法。玉受追捧也是有道理的。不过铜炉现在除了寺庙祭祀之外,基本上都没人用了。我这种灵体更是无人问津。”
嫆儿听明白后,大惊,急忙说道,“小姐啊,那些人简直不知所谓。灵体可是宝贝的要命的娇躯。还有,与其说玉养人,不如说,玉养魂。玉能收集天地灵气传给佩戴之人。为何总有些人,吃饱了,睡饱了,神情却焉耷耷的?魂与魄,需要分别汲取食粮。魄乃身躯,魂乃精神。佩戴玉石是为了养魂。玉石也只有高贵的魂体才能拥有,像我们这些身份地位低下的,只能依赖符纸上主人微薄的灵气存活。”
她为自己沏了盏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道,“灵体更是了不得。玉石是收集天地灵气,而灵体可自身产生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至于铜炉熏香,能掩盖妖气,还能帮助玉石收集天地灵气。这也是为何珠泪软玉香铜的作用,会导致鲛人在陆地上受到热捧的原因。”
“原来如此。”熊小枝瞬间恍然大悟,在灵气缺乏的魂瓶异界里,灵体是核发电站,玉石是移动充电宝,符纸是可充电电池,铜炉是快充电线,鲛人珠泪是充电宝和充电线的升级配件。魂瓶汲取周围的灵气供养墓主,魂瓶内的众生便依赖玉石符纸或灵体等东西来避免自己灵气枯竭,抵抗魂瓶,从而保住魂体不散。昆仑山灵气充沛,魂瓶即使无法在瓶内汲取到充足的灵气,也可向外部汲取。难怪,这个魂瓶不仅幻化成妖,瓶内的生灵还都精力充沛。
熊小枝带来的人间气息,让一向沉静的西边客房充满了三人的欢声笑语。外面的雨水在庭院里汇成一洼洼的水坑,雨水的颜色越发猩红,满院都是零落的芍药花,狂风吹得空空的枝头乱颤。屋里屋外,全然不同。
雨中飞来一只杜宇鸟,在庭院盘旋,叫了几声后飞走了。这时,熊小枝见到魂瓶妖放下手中的茗碗,脸上隐隐显示出焦灼,但很快就消散而去。他笑着说道,“明日下山,我可要好好打扮一下我们的新客人。我现在回去准备些衣裳和胭脂水粉,免得你不饰水粉又着短衫的模样,下了山又让人笑话。”
这时,坐在魂瓶妖身侧的鱼童垂下头涨红了脸,他明白魂瓶妖指的是他刚刚冒昧质问。
“不用了,我向来能不化妆就不化妆。不过得麻烦你帮我找些寻常人家的衣服,我这短袖短裤在这儿太突兀了。”
看着熊小枝慌忙摆手拒绝胭脂水粉的模样,魂瓶妖又有了戏耍她的冲动。他不怀好意地站起来,慢慢走到了熊小枝身旁。他俯首靠近熊小枝的脖颈,“也好,免得妆容掩了你的灵气。”呼吸的热气吹到了熊小枝的脖颈,动作暧昧得她双脸潮红。
看着熊小枝害羞的模样,他竟然心里有丝丝得意。紧挨着熊小枝的耳垂,轻轻地说道,“那不化妆,就带着这个吧。送你的见面礼。”熊小枝只感觉脖颈一沉。
待熊小枝回神时,魂瓶妖已经走了。她低头看见脖颈上多了一条长方形素面玉锁。鱼童已经不在房内,估计是跟着魂瓶妖一同走了。嫆儿则忙碌地冲洗多余的茗碗,将冷却的茶水倒掉,换上小炉上刚烧开的水。
熊小枝呆呆地看着脖子上的玉锁,不解地问道,“嫆儿,我明明是个核发电站,为什么魂瓶妖还要送我玉锁?”
嫆儿自动忽略掉熊小枝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脸羡慕地说道,“小姐脖颈上的玉锁可是上亿年才能形成的木化玉,大人送给小姐的木化玉中有玉虫。虽然我不知道这玉虫有何用,但想来是担心明日下山小姐遇到危险,玉虫能挡一挡罢,毕竟是高档货。再者,用珠泪浸泡后的软玉,做成玉锁,对于那些魂魄没有长全,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孩童而言,可是镇魄之物,可防止魂魄分离。咱们大人对小姐是真心的好,一出手就这么大方。”一阵羡慕后,嫆儿低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换完了房正中六足香几上铜炉里的燃尽的熏香,嫆儿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说道,“小姐,这昨日点的熏香燃尽,到点准备饭了。小姐,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都可以,我不挑食。”熊小枝懒懒地回答道。自幼生长在除妖世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她对小姐这样的称呼并不陌生。小时候外婆出门做法,便会做些纸人在家陪她玩。纸人也总是小姐小姐的唤她。当时她以为这是外婆的戏法,是装神弄鬼的土医生必备技能。
“好咧,嫆儿这就去准备。”嫆儿走后,屋子仿佛也跟着歇了下来,瓦楞上的雨声灌满了整个厅堂。熊小枝看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发起了呆。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意识地扯了扯肩上的大氅。她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肩上还披着魂瓶妖的大氅。想起了嫆儿说的话,但理智很快告诉她,这不过是黄粱美梦罢了。魂瓶妖对她充其量就是图个新鲜,妖与人哪有什么真心的好。白泽那样清高淡雅的妖,捡她回来也不过是稀罕人间的东西,更何况时是怎么看都不正经的魂瓶妖。还是想想明日去会一会闹事的妖怪,该怎么解决它们的好。解决掉那些闹事的妖怪,再找个方法回去吧。想到这里,她搓了搓手,握着刚刚嫆儿沏上茶水的茗碗取暖。
......
那边厢,结界里两人对立而坐,身旁各放一碗黑白水晶棋子。
“你用杜宇鸟唤我来,就是为了和我下棋?”魂瓶妖一只手挽住宽袖,另一只手缓缓放下黑色棋子。他对现在的棋面还算满意,黑棋以盘龙之躯围缠着白棋,几乎没有透气的可能。想起熊小枝羞涩的模样,脸上更是藏不住笑意。
“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白泽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棋面局势逆转。一次性,他提了好几处的黑棋,随手放入身侧的玛瑙围棋罐,只听空荡的屋里回响着棋子落下的清脆声。
“不过是下山凑凑热闹罢了,无碍。”白泽的话像一锤闷钟敲在魂瓶妖的心头上,但他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回应道。对于手中棋子的归处也毫无头绪,索性胡乱地放在棋面的一角。
“后果可曾想清楚?”白泽不理会魂瓶妖装疯卖傻,继续封杀棋面上奄奄一息的黑龙。
“后果?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离开过神隐山,每日苟且偷生,后果已经不想再计较了。”魂瓶妖一时走神,执棋的手没有控制力道,水晶的黑棋拱面裂了一道痕,“你与我不同,你可在神隐山与陆地间自由往返。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认识你和两个侍童,也就只剩,你才带回来的小女孩了。无尽重复的岁月真的很腻。”魂瓶妖率性地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上的毫无作用的一角,生生将自己置于险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次涨水,你可是欢喜的抱回了新玩物。悉心培养这些年,岁月也不算无尽重复。”白泽懒懒地下了手中的棋,大获全胜却不尽兴。他抬头直直盯着魂瓶妖,似乎想从魂瓶妖的双眼里看出什么来,“想来这也不过是搪塞我的理由吧。”
魂瓶妖眼帘低垂,心思早已飞离棋盘。在多雨的时节,噬魂河涨水。每次他都会站在噬魂河的源头,收起河面飘来的舟楫。舟楫里面总有许多具残骸,他会一一丢入噬魂河让其化作泥灰。剩下的陆地玩物,他便会留着。从年幼到成年,每次涨水他都这般。唯独上一次涨水,噬魂河送了他一个特别的玩物。他给这个玩物取名,鱼童。
“你早就知晓,再来问我又有什么意思。”
白泽看到魂瓶妖难得忧郁神伤,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散了结界,招了招手让鱼童进来收拾。接着面对着魂瓶妖静坐了一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