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黑猫警长真的存在,估计这会就从树林里跑出来,把我们这两个反革命精神病抓起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拓海却像想起什么来一样,突然问道,对了,上次说的黑猫警长,跟你联系上了吗?
好像上次在烧烤时,拓海是跟我提起这件事,什么青梅竹马的小女孩之类。我伸手挠头,却挠到了头盔,我于是挠着头盔问,我都忘了有这号人,你还记得她名字吗?
拓海托着下巴,思索良久,好几次呼之欲出,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我估计他一时半刻地想不起来,索性就不鸟他,回过头来看着前面的路。冷不丁的,他像炸雷一样喊道:
纪□□!
我如闻惊雷,猛一捏紧了刹车,电光火石之间,单车的后轮整个离地三尺,然后再重重地摔回地面。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单车骑行者,在这关键的摸门特,我沉着冷静地从单车上摔了下来,像番薯一样滚到了路边。
幸好戴着头盔呢,要不然这就像韩剧一样了,谜底揭开的一瞬间,男主角突遇车祸,撞成了个失忆,然后又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毕竟国情不一样,我们中国人的脑壳硬一些,所以不能照搬。
我试着摇了摇脖子,还好,没断。然后我慢慢撑起身子,抹掉满嘴泥巴,拓海这时也跑了过来,扶住我的腋下,让我坐了起来。我坐在地上发傻,苍天啊,大地啊,大长今啊——
纪□□,那就是Gigi的名字哇!
拓海急匆匆解开我的头盔,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我眼前,着急地问,这是多少?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别给我做检查,我没脑震荡呢。
拓海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你真没事?你还清醒吗,能不能说出自己名字?
我说,我叫纪□□,呸,我叫朱□□,纪□□是我老婆。
拓海拿出手机就要打120,口里念叨着说,这下惨了,真的摔糊涂了。
我站起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怒道,去你的,纪□□真是我老婆,我们刚结婚。
我伸出指头数了一下,刚好十个指头。我摊开十个手指,像真正的傻子一样梗着脖子说,我跟她,刚结婚十天呢。
我跟拓海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地呆望三秒,异口同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如果让马尔克斯来写,就叫做《一场事先策划的闪婚案》,如果让张真来唱,叫做《我被青春闪了一下婚》,如果上了《知音》,名字叫《我青梅竹马的爱人啊,你我分离廿载,一朝闪婚为哪般?》
这事如果让我来讲,那就是,说来话长。
我夜观星相,掐指一算,再看了一下手表,得出的结论是,现在已经快要中午十二点,不如先找个客栈打尖?
拓海欣然答应,说前面就有一家吃农家菜的,他家的窑鸡味道还不错。于是我整理衣冠,看看单车也无大碍,便重新上路。有诗为证: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饿得昏。
借问窑鸡何处有,
牧童说要left turn。
我们向前骑了五分钟,左拐进一条泥路,再走几十米就是那农家菜了。我跟拓海在一个竹寮内坐下,问店小二要了三斤牛肉,两斤陈年花雕,我们又不是梁山好汉,我们点的是窑鸡、芋头扣肉、鸡杂胜瓜汤、猪油渣炒菜心。
菜刚开始上,拓海就催着要我讲故事。我往嘴里塞了一块扣肉,含混不清地说,这是很长的一个故事,等我吃完饭有力气了,再慢慢跟你讲。
我一边吃饭一边打腹稿,等酒足饭饱之后,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作为一个非常擅长讲故事的文学青年,我把这个故事讲得是逻辑通顺,主次分明,听得拓海一直点头,就好像鸭子听雷公。
约莫过了半盘蚊香的时间,故事讲到了尾声。
我喝了一口茶,对拓海说,就这样,元旦过后,我搬到了Gigi家里住,从此王子跟公主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本故事大团圆结局。车神,你听明白了吧?
拓海点点头说,不明白。
不明白你点头个屁啊?我摆摆手说,算了,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现在到你,你说Gigi小时候叫黑猫警长?
拓海问,你真的没印象了?她一直挺喜欢你的呢。
我说,喜欢我的女人太多了,我哪里记得过来。
拓海又问,那小学时我家住哪,你总记得了吧?
我说,当然记得,县中医院的单元楼嘛。
拓海点头道,纪□□就住在我隔壁单元楼,她妈妈是医生,一开始在卫生院,后来才调到我们院的。她爸爸好像在粮食局上班,从部队转业的,是北方人,长得又高又帅。
我说,Gigi那么高,是他爸的遗传咯。
拓海继续说,没错。她爸爸平时挺爽朗的,也爱笑,但一醉酒就像变了个人。更糟糕的是,他爸爸大醉三六九,小醉天天有,每次家庭暴力发生的时候,连我在家能能听到。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历史的教训那么惨烈,难怪丈母娘会有过激反应,以死相逼,要个不烟不酒脾气好的本地人来做女婿。
拓海喝了口茶说,到我们读二年级的时候吧,她妈妈调到县人民医院去了,她也跟着换了学校,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直到去年圣诞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
我说,难怪她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原来是你这叛徒,卖友求荣。
拓海说,你这样讲就没意义了,我是觉得她从小对你有意思,所以成全你们。你还记得吗,你放学后经常来我家玩嘛,我们整个院里的小孩一起分派打仗,纪□□就总爱跟你在一派。
我摇头道,得了吧你,我还爱跟你一派呢,难道我想跟你搞断背?就是图你缺心眼的劲,叫干啥就干啥。
拓海打断道,总之我觉得啊,这件事情有意义得很。你想想,青梅竹马的,分开了那么多年,人海茫茫却又重遇了,最后终成眷属,这多么像电影演的啊。
我皱眉说,你说的这电影,编剧一定是琼瑶。不对了,我越想越不对劲,给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这件事情的性质,是一场“赤果果”的骗婚。
拓海说,怎么叫骗婚?
我想了想说,Gigi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把我蒙在鼓里,然后布置好了一切,就等我往里钻,这性质多恶劣啊,不是骗婚是什么?
拓海说,不管什么婚,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纪□□?
我挠头道,喜欢,可是……
拓海一摆手说,别可是了,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她做你老婆?
我不能昧着良心,只好回答说,也喜欢,但是……
拓海总结道,那不就行了,你还可是、但是干什么,唆唆的,真没意义。
说是这样说,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想法。正想着该怎么跟拓海表达,他又问我,手机里有纪□□的照片吗,给我看看她变什么样了。
我说,有是有啦,不过……
拓海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自觉地闭了嘴,然后掏出手机。Gigi的照片倒是有不少,但大多数都比较惹火……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她抱着抹布的照片,拓海就等不及似的地把头伸过来,然后哇了一声说,这真的是她?
我自豪地说,是。
拓海拿过我的手机,仔细端详,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你认不出她,变化太大了。
他刚想翻到下一张照片,我眼明手快抢了过来。不是我小气,我是怕拓海看了那些照片之后,从此对别的女人再无兴趣,一心只想等着我生了女儿再养大,以后当我的女婿。
好了,现在物证也看完了,结案陈词的时间到了。
拓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就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么漂亮的女人肯骗你,上当了不算傻,不上当才是真傻呢。
用唯物辩证的观点来看,拓海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大龄男青年,孜孜不倦,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骗一个美女来当老婆,而且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作为一个百无一用的文学青年,竟然有Gigi这样的貌美如花的女人来骗婚,如果让那群光棍知道了,他们会嫉妒得牙齿发痒,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吧。
演艺圈的那帮人,一开始都削尖了脑袋想出名,等到真出了名,反而故作高姿态,说羡慕平凡人的生活。我如果在结婚的事情上再唧唧歪歪,就有点像他们一样,装模作样,五行缺打了。
我托着腮帮子想,以后就不说啥骗婚不骗婚了,我还得跟Gigi统一口径,无论谁问起来,都要说是我千辛万苦追的Gigi,这样听起来比较合理,也比较合乎逻辑。
拓海在我托腮的手上拍了一下,说,想通没有?
我说,想通了。
拓海说,这还差不多。对了,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下次一起吃饭吧。
我随口说,好啊,顺便让她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拓海来了兴趣,说,真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吧。
我挠头道,她这星期没跟我回家呢。
拓海说,为什么?你还怕给家里人知道?
我说,不是这个原因,是……呃,算了,不说了。
拓海说,真没意思。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你还记得吗,纪□□是不是练过什么功夫?
拓海皱眉说,功夫?
我拿起用一根筷子说,嗯哪,功夫,我亲眼看她用一张百元大钞,把这样的筷子劈断了。
拓海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然后他说,你呀,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我说,此话怎讲?
拓海却自顾自地掏出荷包,拿出一张一百块钱的钞票,对我说,这招我也会,你把筷子拿好。
我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乖乖地拿好了筷子,就像跟Gigi那次一样。
拓海没有多余的动作,高高举起那张纸币,干净利落地斩下。
啪!
筷子应声而断。
拓海问,看明白了吧?
我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其实拓海的动作比Gigi快多了,但我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在手接近筷子的那一瞬,弹出食指劈断筷子,然后又迅速收回。
我看着筷子的断口,像Gigi那次一样,都是凹凸不平的,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不是被钱劈断的。障眼法,障眼法而已!其实我早该看穿她的把戏,但几内亚有句民谣说,爱情会让人变得盲目。
果然,对Gigi深深的爱,已经让我变成了个瞎子。
拓海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用那张钞票埋了单,重新上路。
出了农家菜后,我跟拓海骑单车到东涌,然后往回骑,回来到葵涌车站时,来回一共骑了七十千米。然后我先送拓海回家,再回到自己家里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运动让人心情愉快。
今天晚上老爹亲自下厨,做了许多我爱吃的菜。席间,老爹旧事重提,说,儿子啊,下星期把你的女人带回家吧。
我转移话题道,今晚的虾挺好吃的。
老爹往我碗里夹了几只虾,意味深长道,连壳吃,补锌。
我装作听不出,埋头吃虾。
老爹又问,儿子啊,到底几时结婚嘛,我等着抱孙子呢。
老妈埋怨道,结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光我们同意没用,还得人家同意呢。
我心里说,老妈你错了,我这婚的确是结得很容易的……
老爹叹气道,都怪我,没把好的基因传给儿子,如果儿子有我当年一半那么帅,还怕没姑娘喜欢?
我妈笑道,少吹牛了,当年也没见有谁喜欢你啊。
老爹嘿嘿笑着说,你不就是喜欢我嘛,还有供销社的小张啊,对面卫生院那个女医生啊……
我妈打了他一下说,老不正经的。
老两口加起来一百多岁了,还像小姑娘小伙子一样打情骂俏的,害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匆匆扒了两口饭,说一声饱了您二老慢慢吃,然后就躲进房间里,眼不见为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