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第一次见到苏拉,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那天他去图书馆借书,她正巧也在那里做义工,当时恰逢学校的图书馆搬迁,有很多陈旧的书籍需要整理上架,那个站在梯子上额头微汗、一丝不苟的女孩,给了周川一幅最动人的画卷。
可惜,画卷上的女孩却拒绝了周川的追求,第一次婉言拒绝,第二次还是拒绝,和所有人一样,周川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过了几天当他不死心的第三次追求她的时候,苏拉满口答应了。原来她也喜欢周川,只是不知道周川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上次在咖啡馆听周川说他的爱情故事时,我情不自禁地被苏拉深深地打动和吸引,三顾茅庐,一个经典的爱情故事,更是一个懂得保护自己的经典女孩儿。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想我应该把我和周川的故事告诉她,这样一来没准我们还能做个不错的朋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我来说,一场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等我赶到医院,在护士的引导下,我悄悄来到周川的VIP病房,电视机、电冰箱、沙发……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我飞快地扫了里面一眼,苏拉正坐在病床前认真地削着一个苹果,薄薄的长长的苹果皮快要坠到地上去了,一看就是用心和爱削的。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激动,今天是周川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清醒后的他。他已经理了一个光头,很可爱的样子,躺在床上冲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苏拉和周川几乎同时转过头来,我连忙跟苏拉打了一声招呼:“你好,苏小姐。”苏拉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继续又一言不发地削起那个苹果。“怎么样周川,感觉好点了吗?”面对冰冷的苏拉,我只好把内疚的目光转向周川,谁知他听完我的话后,突然紧张起来,表情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一样。“怎么了?”周川不说话,还是惶恐地看着我。“他不会认识你了。”苏拉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周川。“他已经失忆了。”
我一直以为,伤心会流很多眼泪,原来真正的伤心,根本就流不出一滴泪!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世界一片灰白。周川失忆了,这是一个玩笑,是你们和上帝串通起来跟我开的玩笑,对吗?
“对不起,我们也尽力了,尽管病人的意志力很坚强,手术也很成功,但是由于病人的伤势过于严重,两次开颅手术又切除了他的部分脑组织,所以从病人目前的情况看,虽然他的肢体活动和感觉没什么大碍,但是记忆和认知却出现了问题,他现在只有六七岁以前的记忆。换句话说,病人的智力已经倒退到了幼儿水平。”
“你是说他现在就是一个孩子?”医生点点头,又安慰我,说:“其实病人这次能站起来,本身就已经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对于病情带来的后遗症,我们也给他做过检查,都没检查出什么问题。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从医学上说,类似于这种识记过程的意识障碍,经过恰当的‘复习’是可以恢复的,不过什么时候能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现在还不好说。”
“谢谢你,医生。”我机械地说道。
“作为病人的家属,你们一定不要灰心,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先坚强起来,化悲痛为力量,为病人提供一个宽松舒适的空间,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辅助我们的爱和心等心理疗法来刺激病人的意识。只有这样他才会早日康复,也只有我们坚信病人能好起来,那他才会一定好起来。”
“师傅,咱们唱什么歌气他呀?”“当然是情歌对唱啦,你一句我一句,怎么煽情怎么来。”“不是吧师傅,这招儿可气不死他。要我说咱干脆就来一个大合唱,管他什么歌儿呢,要唱咱就唱那种不让人喘气儿的,就你车上经常放的那个《星语心愿》,我们从头唱到尾,一口气儿唱八遍,你说能气不死他嘛——气不死我死!”
周川已经睡了,等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回到病房,他已睡得香甜。在微微的鼾声中,我突然想起买车那天晚上我们K歌的情景来,那一副副生动的笑脸,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难道这次真的要离我远去吗?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苏拉依旧站在阳台上,目眺远方一动不动,犹豫了大半天后,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对不起苏小姐,是我害了周川。”苏拉没有说话,她甚至都没回头看我。“苏小姐,我……”“你爱他吗?”苏拉依然背对着我,声音如刀。“苏小姐,我想你一定误会我们了,我已经结婚了,我和他只是好朋友。”我连忙解释。
“我看过他的手机。”苏拉终于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我,“还有里面的那些短信,听医生说他昏迷的时候,还多次喊过一个女人的名字,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
“可是,他爱的人是你!苏小姐,这个故事说来话长,现在我能跟你谈谈吗?”
苏拉摇摇头,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况且我对你们的故事也没什么兴趣,这是周川的钥匙,还有他的工卡,我想以后他再也不会用到了,麻烦你帮我都处理掉好吗?”
我微微一呆,问:“你要带周川离开这里?”“我要带他回学校,他应该从那儿找到自己。还有,如果你真的想道歉,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好吗?”
“师傅,那咱先说好了,等一会儿进了房间我们只能唱歌,不许干别的。”“什么叫不许干别的?”“就是不许拥抱,不许接吻,不许那个……”“去死。”“嘿嘿!我做人可是很有原则的哦!”从医院里出来,夜色的大幕已经拉开。昏黄的街灯下,城市人潮汹涌车流滚滚,我机械地开着车,游荡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像一个飘荡的孤魂。我一点儿都不怪苏拉,我又有什么资格怪她?!是我亲手毁了她的爱情,毁了她等待已久的幸福,我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刽子手。电话响了,罗可说今天晚上会带我去烛光晚餐,他到了吗?一辆出租车冲我撞了过来,他疯了吗?“你他妈怎么开车的?没看见红灯!”
又一辆汽车在我身边戛然而止,又一辆、又一辆……夹在嘈杂拥挤的十字路口中央,夹在此起彼伏的汽车笛声中,我听见周川朝我怒吼,“坐副驾驶上,快。”我看见周川冲我笑逐颜开,“阿嚏”!我看见他把那个“左右走相遇”音乐盒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师傅,虽然昨天晚上你对我很无礼,可谁让你是我师傅呢,这个音乐盒送给你……”
周川。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抱着方向盘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
我要控制我自己
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作漠不关心你
不愿想起你
怪自己没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
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
却无能为力
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
让你知道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