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五十分，陈琳琳同学依旧准时出现在苏芮面前。“一起去吃饭吧？”此人笑的很谄媚：“我请你吃烧烤。”
苏芮摇摇头，站起来收拾东西，关闭电脑。
“那，请你看电影呗？咱不看爱情片，行不？”
苏芮还是摇摇头。她拿起包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今晚约了人。”
琳琳速度跟上，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谁啊？男的女的？”什么叫生命不止，八卦不息？这就是。
眉来眼去的，两人过了两招。苏芮忍不住笑了起来，饶了这个小八婆，她说：“跟张小艾去见一个老同学。你啊，乖乖的回家吃饭去吧！”
琳琳不干：“你跟她有什么老同学啊？你们不同小学，不同中学，不同大学，不同研究学。你的老同学都是我的老同学。我也要去！”说完她一个旋转腿转到苏芮面前：“说，带不带我去？！”
苏芮一脸平静的点点头，说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考虑过。”她绕过陈琳琳继续朝前走，擦身而过时，又飘出一句：“你中午说的话。”
陈琳琳被shock了几秒钟。然后追了出去，绽放一脸大大的笑容。可以预见，吴大组长要光荣落网了。
这个小区，从外面看有些年头了。但是小区的环境还不错，绿化做得也不错。现在是六点钟，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时不时有下班的人提着一些菜往家走，也有一些晚饭吃得早的老年人，三三两两走出来散步。
张小艾看看手里的纸条：兰花小区。六栋。三单元106。没错。
张正东的家里亮着灯，路过的人不由自主的都会往里面看一眼。
“等久了？”苏芮走过来，轻声抱怨：“礼拜一特别堵，停车也不好停。”
“我也刚到。”张小艾看见苏芮身后的陈琳琳，礼貌的点点头。“我们进去吧。她应该在家。”
张婷婷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三个女人，神情微微有几分愕然。但很快，她认出了张小艾，在警局里给她递纸巾的女法医。随即，她礼貌的向张小艾问了一句好：“你好，请问找我有事么？”
张小艾严肃的点点头，说：“还有几个问题要确认一下。耽误你一些时间。可以么？”
张婷婷回头朝房子里面看了一眼，说：“家里太乱。要不我们去小区门口的咖啡店吧？”
“没关系。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不会耽搁太久。”苏芮笑着插了一句嘴。
张婷婷看向苏芮，觉得后者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不过出口不拒笑脸人，她点点头，侧步让出通道请客人进门。
这套房子不小，初步估计140平。装修的中规中矩，中国风，老红木的家具，色调偏深，低调华贵。
地上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看得出房子的主人正在收拾整理。不知道为什么，苏芮总觉得这房子里有些空荡。应该说，是少了一种气息，家的气息。
这个房子的每个墙面上都是空白的，所有的柜子、家具上也都是干干净净的，环顾一圈，苏芮找不到这所房子主人及家人的一张照片。
“你们喝什么？”张婷婷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家里只有绿茶和开水。”
“我们喝开水就好了。”张小艾看了一眼地上的纸箱，问：“你在收拾东西？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恩。房子打算卖了，里面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没什么。这些家具我也带不走，连房子一起卖了。”张婷婷从客厅橱柜里拿出三个杯子，去厨房清洗了一遍，然后给他们三个人倒了杯热开水。“后天做遗体告别，葬礼结束后，我就走了。周五的飞机。”
“不等你爸的案子破了？”在来的路上，苏芮跟陈琳琳大概介绍了一下张婷婷。所以，琳琳这会儿有些好奇了。
张婷婷扯着嘴角摇摇头，“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破，我那边马上要考试了。”她转头看向张小艾：“有消息你们会告诉我的，对吧？”
“当然。”小艾拿起杯子，她假装环顾了一下房子，然后问：“你爸爸平时有什么爱好？”
“他没什么爱好。”张婷婷回的很快，或者是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了，她补充了一句：“有时间就看看书，好像没有其他爱好。”
“能说说你妈妈么？”苏芮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反感。张婷婷看向那个面带笑容又有些眼熟的女孩，很快掩饰掉眼里的不快和戒备，装作疑惑的反问道。
“我们在警局碰过面的。我叫苏芮。苏航的妹妹。”苏芮站起来，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她很巧妙的回答了张婷婷的问题。因为所叙述的都是事实，至于他人怎么想，她可管不着。“另外，我们还是校友。”说完，苏芮眨眨眼。
“嗯？”张婷婷此刻真的是一头雾水了。她是觉得这个女孩眼熟，刚刚听苏芮说的话她就想起了前天下午在警局确实碰过面。但是，说起校友，这又是哪跟哪啊？
“兰师附小。”苏芮简单的作了解答。“不过，我是你师姐。”
张婷婷勉强笑了笑，机械的握了握手。她不确定这个女孩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见过你两次呢。”苏芮继续说，笑的温和亲切：“一次是在我们家小区门口，那时候，你三四岁吧，我看见你妈妈和吴叔叔，在聊天……”
听到这里，张婷婷的脸色变了,她急急的打断道：“什么吴叔叔？我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说过……”
“你应该见过他几次，他是你妈妈剧团的同事，叫吴园。”张小艾也站起来，走近张婷婷。一个人在企图逃避问题的时候，潜意识里会自发的形成一个自我保护圈，也就是一道安全网。这个时候，他们更愿意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小艾和苏芮正在试图友好的打破她的安全距离。
“我那时候太小，没有印象。”张婷婷低下头，抱起手臂，目光看向茶几上的水杯。
苏芮和小艾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掩去本就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么，你妈妈出事的那一天，你跟你爸爸，也就是张正东，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张婷婷眼神里有一丝慌乱，她努力的镇定下来，装作随意的，往后走了几步，然后抬起头，目光直逼苏芮：“时间太长。我不记得了！！你们问这些干什么？！这些跟我爸爸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你爸爸在视频里敲动的食指，暗示的就是你妈妈。”张小艾平铺直叙的回答，不带一点感情。这样说的目的就是告诉张婷婷，这不是猜测，这是事实。
“那一天，你们全家一起在散步。对不对？”苏芮平静的看着张婷婷。
张婷婷再次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是的。我们吃完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妈妈，她想去买个西瓜。”那一天的场景曾经在她的脑海里无数次的放映过。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她第一次数学考试得了一百分。那天，她失去了温柔漂亮的妈妈。那天，也是她这一生噩梦的源泉。
“你看见了什么？”苏芮和张小艾往后退了一步，在沙发上坐下来。
“那辆车子，撞了她。”回想起那一幕，她总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急需一些支撑，她也在侧面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来。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苏芮的声音很轻很轻。
闭了闭眼，她机械的回答：“在小区门口，等他们。”
“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买西瓜。”苏芮停顿了一会，再度缓慢的问道：“你记不记得，车子开过来的时候，你爸爸，在做什么？”
“……”张婷婷感觉到呼吸急促，心脏快要跳跃出来。
“你看见了什么？”陈琳琳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芮，那意思是，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苏芮警告她不要出声。
“……”张婷婷猛的站起来，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那些回忆带来的汹涌的、罪恶的浪潮。“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有没有，推她？”苏芮依旧坐着，纹丝不动，声音温和，一字一句。
张婷婷瞪大眼睛惊愕的看向她，反射性的摇头回答：“没！没有！！”
“你看见了，对不对？”苏芮站起来，慢慢走向她：“你爸爸杀死了你妈妈，对不对？”
张婷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的世界沦陷了。无论怎么隐瞒，意外车祸的背后就是一起罪恶的谋杀。无论怎么欺人欺已，她也摆脱不了深夜噩梦的纠缠。是的，她的爸爸，一名法官，亲手将自己的妻子推向了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