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婷是两点半到局里的。苏航带着她一路走进吴韬的办公室。她摘下墨镜,眼睛周围的睫毛还是湿润润的,像是刚哭过不久。她要求先去看看张正东的遗体。吴韬喊小王带她去找张小艾。
“她说什么了?”吴韬看人出了办公室,马上转过头问苏航。
苏航摇摇头。这个女孩长相普通,但是挺会打扮的。苏芮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跟他播报了她一身的行头,Zara浅灰色无袖小短裙,黑色休闲外套是Mango的,Prada的蛇纹平底鞋,Dior的大墨镜,另外背着一款经典的黑色Chanel凌格包不用说苏航也认识。一身名牌。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带。
“感觉她不像是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苏芮没头没尾的又说了一句:“真的有人是打飞的的诶。”然后她就转身走出机场大厅开自己的车走了。她坚持要跟着过来看一眼张婷婷,而且真的就看了一眼。
苏航在路上跟张婷婷说话,基本上三句能回答一句。差点把苏航憋出内伤。苏航索性不再问了。
十分钟后,张婷婷哭的颤颤悠悠的出来了。张小艾递给她两张纸巾,然后领她到一间问询室,吴韬和苏航已经坐在里面。
“姓名?”
“张婷婷。”
“年龄?”
“21岁。”
“你现居美国什么地方?”
“俄亥俄州。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张婷婷递了一张名片给吴韬。相比在车上的不合作,她现在的态度像是换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去美国的?”
“2009年7月份。”
“为什么要出国?”
“我爸说,国外环境好,他让我好好的读完大学,找份工作,然后结婚生小孩。以后小孩的教育、成长环境也会好一些。”
“这么说,张正东没打算让你毕业后回国?”
“没有,我爸说出去了就别回来了,他给我留笔钱,以后移民用。”张婷婷想了想,又说:“我让他退休后一起办移民手续,他不愿意。他说他年纪大了,在外面不习惯。”
“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是车祸。一个城管追摆摊的小贩,那个人把个破三轮车开的飞快,我妈倒霉,吃完晚饭出去散步,正好被撞到了。”这段话她说的很溜。或者说,想都没想。但通常这样,就说明这些话她反复想了很多遍。
十五年前,吴韬想起了吴园。他也是在十五年前失去了爸爸。不过他没张婷婷这么幸运,他的妈妈紧跟着就走了。所以他在高三那一年就成了孤儿。
“你来看一下这段视频。”苏航看吴韬陷入了沉思,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或是疑点,也不敢打扰。他打开视频放给张婷婷看。
张婷婷看到最后自己爸爸举刀自杀的时候,情绪特别的不受控制。她抬头死死的看着苏航,双手握起拳头,然后歇斯底里的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猛烈的摇头,站起来抓起张小艾的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贪污受贿,他没有杀人,不会的!不会的!!”
张正东的视频里有一句话是‘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我必须忏悔。’或许是这样,张婷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人命。
等她情绪过了之后,张小艾问她:“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食指代表什么意思?”
“食指?”张婷婷想了想说:“小时候爸爸说过大拇指代表他,食指代表妈妈。手语里面是这么说的。”
小艾有点泄气,是的,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张正东怎么会在临死的时候想起亡妻?他要暗示什么呢?
张婷婷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苏芮,苏芮朝她笑了笑。可能她今天受了过多的刺激,只觉得太累太累,所以并没有做任何回应。
苏芮是认识张婷婷的,她们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小学二年级,在她家小区门口,陈怡接她放学,然后去《全生药房》拿中药,所以留她在门卫叔叔那坐着。他看见吴叔叔跑出去,跟一个漂亮的阿姨讲话,那个阿姨看起来很不开心,好像在哭。阿姨右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衣服很漂亮,那个时候蕾丝花边的衣服很少见,这个女孩穿着大片的蕾丝裙子,像个天使。嗯,苏芮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小女孩的裙子吸引住了。第二次是在小学五年级,一年级新生报到,她去送暑假作业,正好碰见了张婷婷,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依然是因为她的衣服,那天她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粉色裙子,显得特别可爱。苏芮听见她脆生生的说:“老师,您好!我叫张婷婷。张飞的张,婷婷袅袅的婷。”老师‘扑哧’一下被逗乐了。
今天她就是去确认一下,此婷是否为彼婷。结果很显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她记得她小巧的鼻子上有一颗黑痣,看起来特别灵俏。苏芮在心里说了句,而且,还是很会穿衣打扮。
苏航看见苏芮,立马跑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两个大袋子。不用说,又是一顿丰富的晚餐。
吃饭的时候,四个人继续谈论案子,但是并没有什么头绪。
本来希望张婷婷能够破解张正东的暗语,结果并不相干。苏芮听到食指代表母亲的时候,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吴韬。
不过她最终没有讲,吴叔叔认识张婷婷的妈妈,这个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而且吴韬并不一定知道。提起吴叔叔,只会让吴韬不开心。
“饭店和交通视频那方面也没消息么?”
“还没有。视频太多,很难查。这两天我们几个得通宵了。”苏航回了一句。
“记得把中午给你们的刺五加泡了喝,一天一包。”苏芮给他们三个倒了汤,然后说:“明天我来不了了,下周董事会,我得去加个班,整理一下会议资料。你们几个吃饭不要太随便。”最后,她对吴韬说:“不能太疲劳了,要注意身体。”
谁也没想到,忙碌了这么一天,最终并没有什么收获。在那么多分辨率不甚清晰的交通视频上搜查一辆车两辆车,无异于大海捞针。抓住仅有的线索,跟时间赛跑。他们能赶得及在下周三之前找出目标来么?即便是找出大概的范围,他们又怎么可能马上确切的查出凶案现场。几个人低下头默默吃饭,不再说话。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距离马华医院半小时车程的饭店,他们挨个拿照片去问了,每家店的老板或服务员都摇摇头说没什么印象。十天之前的事,在这个繁忙的都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很快就被淹没了淡忘了。
说不丧气是不可能的。每一条线索就是一点希望,但是结果这条线索可能就像走不出的迷宫,带着你绕的头昏脑胀、身心疲惫;又或者它只是一根火柴,点燃了你的兴头,然后兀自熄灭了,只留下半根白柄,让你哭笑不得,只能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