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里能听见的啜泣声,渐渐的变大。汹涌澎湃的、洪水般的伤痛终于冲破了防洪提,势不可挡,被突破的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被无情的吞噬掩埋,话筒那边,传来撕心裂肺哭喊声。她以毁灭的姿态来宣泄她的痛苦。
短短十分钟不到,苏芮感觉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耳机那边的声音远在天边,又近在心间。悲伤的气息通过电波毫不留情的呼啸而来。
苏芮长呼了一口气,将心中被塞的满满的郁结之气倾吐而出。她再度开口:“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一刻两刻短暂的停顿,似乎在极度压制,她完全说不出话来。最后强忍的,在某个很短的空隙,哽咽的说了两个字:“药房。”
“等我。乖。”苏芮挂了电话,放下车窗,打开天窗。新鲜的空气涌进车内,她深深呼吸三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跳开双闪,一路奔驰。
苏芮快到《全生药房》的时候,就看见门口围了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在说些什么,相隔很远就听见药房里面不同寻常的哭泣声。
她快步走过去,在门口就看见这样一副情景。李燕毫无姿态的趴在药房最里面的柜台上,哭的悲痛欲绝,意识全无,声音沙哑。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的,没有一丝生气。
徐姨在一旁给她打扇,不停的帮她擦汗。任何情绪的释放都是力气活,需要耗费不少的精力。走进一些就能看到李燕淡蓝色的T恤衫已经湿透了,头上的短发凌乱潮湿,一缕一缕的,被汗水浸渍后,呈现出跟平时不一样的暗黑。
李凯仁在药房里走来走去,双手紧紧握在身后,神情恼怒,却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当他看见门口走进来的苏芮,即刻像是遇到了救星般的迎上来。
李燕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李凯仁再怎么疼爱女儿,也不能弥补她没有母爱的缺憾。而且很多时候,女孩家的心思是不方便跟爸爸说的。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关心她一些。还好李燕跟苏芮一起长大,家靠的近,而且一起玩的很好,这让李凯仁安心了不少。有个同性的知心朋友,分享闺蜜之间的秘密,她也不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没有母亲作为女性导师的遗憾,而且陈怡对她也很好。确实,李燕的性格一直很开朗,这让李凯仁安心不少。
“芮芮,你来啦。来,快帮我们哄哄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真是……哎……”李凯仁这个时候也就是个完全没有了思路的中年男人,平时的医家儒雅早已不见踪影。
“李叔叔,发生了什么事?”苏芮把包顺手放到柜台上,轻声的问。她心里早先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这件事,跟李凯仁或是陈刚脱不了干系。现在排除前者的可能性,那么,问题就肯定是出在后者身上。
“陈刚,哎,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中午打电话来,跟燕燕说,要分手。哎……”声声叹息,满含一个父亲的无奈。
十年相伴相随,哪是简单的‘分手’两个字就能抹得一干二净的?
“再哭下去,真怕会休克。”徐姨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手边放了一杯淡盐水,想哄李燕喝下去,但趴在桌子上的人完全不予理会,她还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苏芮俯下身,在李燕的耳边说:“乖,别哭。我们找他出来问清楚。”
李燕听到这句话,有了一些反应。她慢慢的抬起头,想看一眼苏芮,但是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泡的红肿不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就只剩下一道缝。她努力试了试,最后发现还是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长时间的痛哭给身体形成了一定的惯性,规律的抽气,颤动,无法抑制。任泪水肆意,她强忍着点点头。
陈刚说完那句话就挂了电话,李燕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机器女音冷冰冰的,一遍一遍不带丝毫感情的重复,‘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刚的那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轰得她形神聚散,那一遍遍的女音提示只是她在麻木的重复一个动作。她最后残留的意识让她翻出苏芮的手机号播了出去,这一次电话通了,那一刻神经一松,在心里酝酿多时的情绪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苏芮拿出手机找到陈刚的名字,轻轻触碰一下,屏幕上就跳出‘陈刚’的连接导视,还有一张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面容清秀,笑的傻傻的,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样子,典型的S市男人。
果不其然,电话还是被机器女声接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苏芮按断电话,翻出陈明的电话。陈明是陈刚的铁哥们,也是她们几个的同学,一起玩大的。
铃声想了很久,电话最终被接通。对方似乎是在犹豫,接还是不接。
“苏苏。”陈明的声音夹杂着有些低落的情绪。
“说吧,怎么回事?你们在哪?”苏芮直接进入主题。
“哎!都怪这小子!他现在喝的烂醉,在我家。”话筒里传来一声叹息声,然后爽快的回了苏芮的问题。他知道苏芮的个性,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跑不了。
苏芮又给陈琳琳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有事,让她去陈明家等她们。她怕一个人在体力上应付不过来。
陈琳琳不说二话。
故事的情节很老套。
在陈明家的客厅里,四个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当事人之一醉的不省人事,歪倒在客房的床上。
陈明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交代了一遍。
一个半月以前,陈刚和李燕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口角。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李燕那天有点不舒服,五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凉,很容易感冒。但是那天是他们恋爱纪念日,李燕偷偷的跑到陈刚的房子里给他做了一顿晚餐,满怀期待的等他回来。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人,打电话过去又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慢慢的,耐心磨光了,身体也越发的不适。等陈刚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而且,他完全忘记了这个纪念日。
李燕的不快到达了顶峰。她掀翻一桌子的饭菜跑了出去。
陈刚是做地勤的。那一天因为天气原因,很多航班都晚点,候机室里所有旅客都在抱怨,投诉。地勤的活有时候真不是人干的,这种时候他们只能出去顶着。随人骂随人喊,还不能摆脸色,态度一定要谦和有礼。
吃了一肚子的怨气回家,又被李燕给骂了一通。再好脾气的男人也受不了了。所以他没去追她,当然也没看到她的身体状态不对劲。
面对家里的一片狼藉,他心情荡到最低点。这时候同事打电话,邀着一起出去喝酒解愁,清扫郁闷之气。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反正第二天休息。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天都去了哪些人,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坐着的哪个姑娘,他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瓶一瓶的灌啤酒。后来,他醉了。
狗血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在一个酒店里,浑身****,旁边睡了一个女人,同样一丝不挂。
那个女人不是李燕,那个女人他也认识,叫丁晓璐,算是同事,不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是个空姐。点头之交。
他懵了,觉得这一定是个梦,而且是个噩梦。浑身发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一样的情景。捏了一把胳膊,疼得差点喊了出声。这不是梦。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了,那么陈刚还尚算幸运。行为虽然过分,也就是婚前的一夜情,大家都不说,或许还能瞒天过海。
昨天晚上,那个叫丁晓璐的女人给陈刚打了个电话。自此,打破了一切看上去平稳无澜的幻想。
她说,她怀孕了。
“靠!”听到这里,陈琳琳把抱枕丢了出去。“陈刚呢?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我以前就说过,什么酒后乱行,都他妈是狗屁!都醉成那样,还能搞东搞西的?看不出他平时装的斯文老实的样子,原来也就是他妈一禽兽!”
苏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阻止琳琳。她觉得琳琳说的话糙理不糙。酒后乱性?哼!鬼信。
李燕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虚脱的躺在沙发上,就像没了生气的破布娃娃。她没有想到就那么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就让十年的感情,付之于水,化作虚无。
他们决定等陈刚醒过来问清楚。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琳琳问:“要不要把那女的也叫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大家一起坐下来把话讲清楚。”
陈明不太赞成:“这样不好吧?再说我们叫,人家也不一定会过来。还是等陈刚醒了再说吧?”
苏芮点点头说:“等陈刚醒吧。我们能先把内部的事情调查清楚,主要还是看陈刚的态度。”
“那个,那个女孩怀孕了,他,他也没办法。”陈明小声说,还瞄了一眼李燕。
“怎么没有办法?要赡养费我们给还不行吗?”陈琳琳瞪了陈明一眼。
苏芮握住李燕的手,那只手在六月下旬夏日的天气里,冰凉冰凉的。她完全没有了感知,也没有了意识,这身边的一切离她好远好远。就好像灵魂脱体而出,她在遥远的地方,俯视这一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