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寄傲阁,雕梁画栋,朱门紫户,有巨幅狂野振翅的猎鹰画卷横挂正厅之上,两旁有字辞一副,以虬劲的字体一气呵成:寄傲行,驰骋天地;笑睨游,纵横山河。
不是对联,却极妙的尽诉画卷意境!
依灵觉得宇文棠风便如图轴中的鹰,一心寄傲于天地,纵横在山林,一座红楼再怎么绝世独立,也无法将他困锁于繁荣地。
红楼盛艳怀旧梦,那梦是老太爷的,不是宇文棠风的!
厅堂空阔明亮,气势非凡,并没有闲杂人,只有一位银袍老者傲坐于紫木九蟒高座之上。
发如雪,目光如炬,沉沉凌利之色便如他当头画轴之中腾空之鹰俯视利爪下一切誓在必得的猎物般,叫人不可仰视。
他是一代雄才,一方巨贾,其人其势锐不可挡。
而其座下,则另坐着一位美髯轻飘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宫里来人太医张乐!
依灵并不觉得害怕,直目以视,淡笑对之,轻轻一揖,极尽后辈之礼仪,却不曾吱了半句话儿,以不变应万变。
宇文辰沉沉的观望,以其几十年傲立云天之上的迫人气息睇目于她,让人生出一股乌云盖顶的压迫感。
她并不回避,傲然在笑,不曾慌了半分。
有什么可慌的,说到底,他除了拥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权势之外,其他一无所有,甚至拿不住自己最最最引以为傲、最最最宠爱的孙儿。
对于给予他无上权利的朱姓皇廷更是阿腰称奴,而且还得为保住自己想保的人儿而搅尽脑汁。
他其实真是挺可笑而可怜的!
刚才,宇文棠刖与她谈起了一些关乎老太爷的事。
之屏劝她想法子逃,宇文棠刖却在劝其不动轻举妄动,他走近,诚挚的对她说:“不会有事的,他们查不出来,大堂哥之前曾给你吃过火凤葵,此葵一入腹,体内之毒一尽藏匿,任谁也查不出你身上的血蛊之症!”
依灵听着心神一震,目光紧窒,想了想后,终于了解自己何以为会如此顺当的进得京来了,懊丧的一叹,道:“果然如我所想这般,你与重仁是窜通好的!而他居然什么都瞒着我!”
之屏迷糊了,两眼困惑的直瞅露出奇异笑意的宇文棠刖,问:“窜通?这是什么意思?”
招来宇文棠刖仰天长叹,瞄了瞄一言就能窥全貌的依灵,不满的咕哝道:“唉,两人个怎就差了这么多!”
一个冰雪玲珑,一个迷迷糊糊。
之屏其实也不笨,哪有听不出这话里的贬损之意,眼珠了一瞪,叫道:“你那么多鬼心思,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分明是她心思简单,却怪他心眼多,宇文棠刖瞥了她一眼,道:“我心思再多总不如大堂哥!他一瞧见我找上门去就知道我另怀目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轻易请得动嫂嫂来此吗?简直异想天开!”
之屏张了张嘴,惊的傻眼。
“可……为什么呢?”
“全是为你,大堂哥想成全我们,不想我糊里糊涂再去另娶,重蹈他的复辙,把别人害了!所以,他同意我将嫂嫂带回来!”
也就是说,这是他与重仁达成的一个协议,单为唬弄老太爷去了。
那时,香径上,秋风拂动香四溢,有秋花名金檀,花若怒放如向日之葵,艳绽映人眼,令宇文棠刖眼里笑意显得那么的深远难测。
“嫂嫂,你好像早有所了悟了吧,所以才这么温顺的由人摆布着!”
“我只是很奇怪我怎会这么晦气,才出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如今仔细想上那一想,却原来皆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依灵苦笑,已分不清是该埋怨还是感慨了!
她的夫君做事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在跟她尽诉身份后,再不曾遮着护着,反而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由着她去承受外头的风风雨雨。
这让她想起了某日他曾对她说过:“凡事经历多了才懂得如何自处,依灵,以后我们所要经历的事肯定很多,我不会像先生那般将你藏起来,该历练的就不必逃避,只要不伤及性命,任何事都能无畏以待!”
所以,他早就知道会有变数,也不曾将她圈起来,只稍稍示警,而放任她去体验不可预测的一切。
他借着放她涉难,让她探出了叶云天身后确有故事,更趁势帮了宇文棠刖一把: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进京的,与其跟在他身边顺顺当当、无风无险的进京,倒不如借着宇文棠刖的手来一个成人之美,让她既历练了心思,又锻炼了胆识,不至于再遇事迷惘糊涂,是这样吗?
宇文棠刖笑的欣然,道:“还好,嫂嫂心里清楚,如此,就不至于在心里骂我了!”
一顿,又正一面色,说:“其实嫂嫂来一下也好,如果可能的话,消弥消弥大堂哥与爷爷之间的隔膜,至少也该认识一下爷爷,他其实人不有算坏,只不过做事专制了一些而矣。很多时候,我觉得大堂哥与爷爷的性子非常的像,只不过,爷爷心怀功利,而他则无意市侩!”
此刻,站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厅堂上,面对那样一个人见人惧的朝堂泰斗,依灵似乎真能在他身上寻到重仁的影子,一样深不可测,一样的凌厉张扬――
当重仁飞转起那一双淡逸如水的剑眸时,当他沉思时,那种神采如出一辙,果然是嫡系血亲啊!
宇文辰倒是很诧异这小小女娃有如此胆魄,一身淡定之色让他恍惚有种见到那个令他又恨又爱的倔小子,想到这个女娃乃是他的人,却还是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上,便不由泛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得意之笑,不慌不忙的示意座下的人,道:“张太医,请吧!”
张乐施以恭敬一礼,满带琢磨之色的笑语面对依灵,礼节性的倾了倾身,言道:“听说夫人来自江南,这一路前来害了水土,宫中太后得闻命下官为夫人诊一诊,开一些补食稍作调理,好令夫人健健康康的迎大礼,风风光光进得宇文府!来,夫人,请坐好,……”
明明是想趁机兴事施加毒手,却说得如此动听,官场中人果真都够圆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