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剑眉斜飞,细长的黑眸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双手紧握着着一本《尚书》的两端,就像抓着救命稻草般。
“上古周人常以王来承帝事,昭告上帝,祈福免灾。《尚书·金縢》记周初武王生命垂危,周公姬旦令史官祈祷天界的太王、王季、文王,武王的病就好了!周公乃一公爵尚可成事,朕乃天子啊!”
看着他如此振奋,心芸附和道:“皇上大可一试!”
“不是试,是诚心笃定!”他神色坚定地更正道。
接下来的三日,康熙沐浴斋戒,于二月初八大清早在乾清宫为孝庄皇太后“请福延寿”。
懋勤殿内心芸早已为他备好纸笔,只见他立于案边,闭目定神片刻,提笔又顿了顿,然后下笔,如得神助般,一气呵成地写下那福寿一体的“天下第一福”!想来他已在心中反复酝酿、推敲,才能行笔如此通畅,心芸不禁对他的一片孝心充满敬意。
“李德全!马上随朕到慈宁宫给皇祖母拜寿!”康熙盖好印玺之后,满含希望地招呼李德全,李德全哈着腰,上前合起卷轴两端,恭恭敬敬地端着那幅御笔墨宝,随着康熙去了。
约莫正午时分,康熙才回来,一进乾清宫便嚷着渴,心芸忙奉上温度适宜的茶。他大喝一口后,递回心芸手上。
“今儿个太皇太后看到福字可是真高兴呐!皇上可以宽心了,太皇太后说了,为了皇上的孝心,也要每日保持好心情,多加餐饭,看来康复指日可待了。皇上今日可要好好休息!”李德全见康熙心情不错,趁机规劝。
“太皇太后到底最知朕,细细一品便读出了那福字有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之含义,朕没白费心思!”康熙也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是自然!”李德全乐跌跌儿地应着。
康熙又转向心芸说:“谢婉侍那日的橘子汁不错!”
心芸闻言忙回答:“奴婢这就去做!”
待她将现磨好的桔汁端进乾清宫时,乾清宫里立着一个身穿宝蓝绣八只彩凤穿牡丹的锦锻常服,衣袖及衣襟边缘均饰有宽梅花边的女子。点翠头饰下露一记小巧的燕尾,发际插一支白玉梅花珍珠步摇。脸上略施粉黛,杏目澄净,朱唇温润,整个人清新自然,令人见而忘俗。
刚刚心芸只顾在御茶坊磨着桔汁,未听到通穿声,看这穿戴,心芸正在纱帘后判断她的身份时,只听康熙道:“皇后身子不好,春风寒冷入骨,今日怎得出了坤宁宫,朕得空正要去看你呢!”
原来她便是康熙的元配赫舍里·芳仪,心芸心里想着。
“皇上近几日劳心劳力,臣妾岂能安心?听闻皇上不思食睡为皇祖母请福,只怕皇祖母痊愈之日,皇上就要累倒了!”芳仪两弯笼烟眉轻蹙一下,温柔地嗔怪道。
“朕想睡也睡不踏实,想吃总也吃不下,皇祖母一日不康复,朕一日难安,不过今日皇祖母气色好多了,朕也放心了些!”康熙边答边进了东暖阁,携皇后坐于雕龙几案的椅子上,李德全在一旁候着。
心芸又回到御茶坊,多斟了杯茶和桔汁后回到乾清宫。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心芸进东暖阁,手捧茶盘行了请安礼。
“免礼!”她温婉地答道。
心芸将热茶和桔汁放于案上,只听康熙说:“皇后尝尝谢婉侍特制的橘子汁,很是爽口!”
皇后端起琉璃盏细细品了一口,又打量了心芸一番,悦色赞道:“皇上身边有这般细心聪慧的女官伺候着,臣妾放心了!”但心芸却瞧得出皇后面上的凄楚之色,暗暗退出东暖阁,立在门口处听差遣。
“皇后喜欢,日后叫谢婉侍多做些送去坤宁宫便是。”康熙当然察觉出皇后的淡淡哀伤随即说道,看得出他极为敬重这位略大于他的妻子。
“不用了!”芳仪轻咳了几声,用手握着胸口道:“今儿去了趟慈宁宫给皇祖母问了安,又来看皇上,真有些乏了。”
“皇后本不该在冷风里走这么长的路,快回去歇息,朕得空便去坤宁宫!”康熙安抚她道。
皇后虚弱地笑了笑,起身施礼道:“那臣妾告退!”由侍女扶着出了东暖阁,转脸看了眼心芸,无喜无悲,便由乾清宫正门出去了。
又是一个满心幽怨的病娘娘,心芸心里叹道。
“谢婉侍!”心芸听着康熙招呼自己,忙进了东暖阁:“皇上有何吩咐?”
“你就是朕的福星,先是帮朕躲过火球,又出奇招让朕为皇祖母请福,他日皇祖母病愈确有你的一份功劳,朕要好好赏你!”康熙显然还沉浸在喜悦里。
心芸却顺着眼十分淡然,心里想着:你若是不开心,身边的人个个诚惶诚恐地累得慌!自己也是为大家了了一桩麻烦。嘴里却说:“奴婢只是做了应做之事,皇上查阅典籍,不辞辛苦地沐浴斋戒,孝心鉴日月,感天地,奴婢岂敢在皇上面前居功?断不敢领赏!”
“皇上瞧瞧,谢婉侍可真是巧嘴啊!”李德全眯着一双笑眼儿揶揄了心芸一句。
康熙“呵呵”笑道:“赏是要赏的,只是朕乏了,先要午睡,谢婉侍也去休息片刻,未时再到乾清宫来便可,李德全!”
李德全“嗻”了声便上前便欲解衣宽带,服侍康熙午休,心芸见状忙请安,道了声:“奴婢告退!”便退出东暖阁。
终于可以稍稍休息一个多小时了,心芸同梅勒打了个招呼,便往自己的他坦走去。
处处的黄瓦红墙,处处雕花精美的亭台楼阁,迂回的大小道路错综复杂,参天的古木光着枝丫,早春二月的宫别有一番情趣。曾几何时,心芸与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群挨肩擦膀地到这故宫参观,可如今身在此处,眼前的美景却索然无味。回想起与容若一笛一萧合吹的春日,总是那般惬意。
行至慈宁花园的一条蜿蜒的小道处,忽听有人喊:“筠姐姐!”心芸回头望去,正是月珍格格。她正满面春风地朝自己走来,身后跟随着一名宫女。
“好久不见!”月珍有意留那宫女在一丈开外候着,行至她面前说:“前些日子到明珠大人府上参加喜宴,就未见姐姐,今日却在这里见了!”这月珍格格行事小心谨慎,成熟不少。
提到容若,心芸心头一紧,这几日整日忙忙碌碌,提心吊胆,却始终在心底记挂着他。心芸忙问道:“容哥哥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只是太医嘱咐需放宽心好好养着。”
心芸听了方才暗暗舒了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