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望着明珠夫人的背影,松了口气,忙上前来问:“妹妹真有失忆之状吗?”
见他如此担忧,心芸笑了笑说:“容哥哥,不碍事的,只是一时的症状罢了!会好起来的!”
他依然忧心忡忡:“妹妹若能擅自珍重身子,容若才能安心!可妹妹偏偏多愁思,怎不叫人终日挂念!”
他剑眉微蹙,面似十五圆月,眼神专注仿佛天地间只有眼前人!双唇色泽红润,因焦虑而微启!从今早他处理事情的方式来看,机警果断,有条有理,自有一番魄力!
心芸浅笑道:“容哥哥,妹妹会多加小心的。方才舅母督促你去向舅父请安,还要习武读书,如为玉筠的缘故延误了,恐怕舅母又要挂心了!”
他微微叹了一声道:“见妹妹的时光总觉太短!如此匆匆!”
心芸的心微微一动,兰成德也说过同样的话:“与你相处,只觉时光太短,匆匆而过!”
这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缘分?今生前世?她又一次抬头注目于他,心中真的有种亲切感!
容若收回目光笑道:“那我先去了,妹妹好好歇着!”
言罢大步向外走去,临出内厅之时,还不舍地回头一顾!
见他离去,心芸跌坐于梳妆台前的小姐椅上,呆呆地盯着自己镜中的面容。脑中却似有暴风刮过:纳兰性德的小表妹,野史中有传闻,自幼寄住在纳兰府中,有的说是因被抄家,有人说因母亲死得早。有关她的后来,有的说法是她是惠妃,生康熙的第一位皇子;有人说是良妃,出身辛者库,生八贤王;有人说一直是宫女等着放出宫,但没等到出宫之日,纳兰已逝,她也因纳兰而入冷宫;有人说入宫就被皇帝看上,为了专情于纳兰吞金自杀!众说纷纭!
心芸烦乱地将头靠在梳妆台上,自己竟然成了清代一段悲情故事的主人翁!她在心底呐喊:“不要啊!我要回去。”
双巧一早将纱窗支起,只听窗外蝉声渐起,想必已快晌午。闷热与蝉声更添心烦!
双巧此时挑帘进来,端来一壶菊花清茶,一色的都是青花瓷制品,淡雅清新!
心芸早口渴了,见了茶便自顾自地信手倒了一杯,一股脑灌入口中。心中暗想用这古代的杯子喝水太麻烦,一杯也只有一小口,那如现代的太空杯,口渴了一杯就能喝个够!又倒一杯,正要灌入口中时,恰好迎上了双巧那双惊恐地瞪着她的眼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古代小姐不是这么喝茶的!忙悻悻地将那杯子放入那青瓷托盘,红着脸道:“我太渴了!”
双巧不以为意地一笑:“双巧知道折腾了这大半日,姑娘自是渴了,煮壶清茶来!不想姑娘如此急!”
心芸也笑了,幸亏刚才那茶温度刚刚好,否则她早就烫了嘴!我真诚地向服侍她如此细心的双巧说:“谢谢你,双巧!”
双巧一惊,继而脸色因不好意思而发红起来,嗫嗫地说:“姑娘如此说,可教双巧难堪,服侍主子是作婢子的本分,何谢之有?双巧自幼丧失双亲,入谢老爷家为婢,服侍姑娘。夫人去世后,又随姑娘入纳兰府,姑娘自是待我不薄,双巧唯恐不能尽心服侍呢!昨日姑娘落水之事,我失职已是万分愧疚,怎敢让姑娘言谢?”
心芸不经意间从双巧的话里知道玉筠的一些身世,还想知道更多,尤其是玉筠的年龄。于是她装作微怒说:“你这丫头,向来粗心健忘!今日可要罚你!”
双巧慌了:“姑娘且绕了双巧此回罢!”
“不行!你且将府里所有小姐、公子的年龄仔细背一遍给我听,就饶了你这妮子!”
双巧对她的要求十分纳闷,暗自嘀咕着:“这算哪门子惩罚?”然后一头雾水地背道:“容大爷,年方十六;叙二爷,年方十二;方三爷,年方十一;瑛大小姐年方十五,玲二小姐年方十三,玥三小姐年方十岁,玉筠小姐年方十四。”
双巧一口气数了半响方才住了嘴,数得次第有序。
心芸故意说道:“好了,此次就饶了你,下次再有粗心,仔细再罚你!”
双巧俏皮地回答:“双巧谨记心中了!”
心芸心中又暗暗盘算着,纳兰性德死于康熙二十四年,时年三十一虚岁,眼下十六岁,应是康熙九年。
正想着,忽听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又有银铃般的女声说道:“筠妹妹这是要罚谁啊?”人随声至,只见一个阳光、笑如旭日、杏眼含春的小姐携一丫头已入内室来。一身樱红色的旗装,那忽隐忽现的丰满身材,发髻自然是“两把头”,发上几朵红、黄、粉的纱花艳丽多彩。斜插一支玉钗,上垂着一串上好的珍珠链。耳上一双小小的玉耳坠,雕成精细的莲花。
心芸怔怔地不敢贸然发言,只听双巧道:“瑛姑娘万福!”于是跟着应道:“瑛姐姐!”
她笑道:“方才才听丫头们说,昨日姐妹们乞巧后,妹妹夜里落了水!只怪我那鸳鸯楼离这芙蓉阁太远了,来迟了!不知眼下妹妹可好?”
心芸答道:“多谢瑛姐姐挂念,今日已大好了!”瑛小姐依然笑道:“我特地让膳房备了些莲子银耳粥,而今暑气正盛,此粥清心去火!妹妹且尝尝。”心芸连连道谢!
正说着一个一身淡黄色锦缎的水灵灵的丫头进来,请安道:“瑛姑娘、荺姑娘万福!容大爷让奴婢来嘱咐荺姑娘,姑娘身子未大好,容大爷已命人备了姑娘爱吃的清蒸鲫鱼、素烧菜心、和清热的莲子银耳汤!过一会子就差人送来!”心芸心内不禁惊奇起来,这玉筠与自己的饮食喜好居然如此相同!
只听那瑛小姐嘻嘻笑道:“瞧,自然有人如此上心!我这莲子银耳粥遇上这莲子银耳汤,可真显多余了!”
心芸还摸不准着瑛小姐的脾性,只笑了笑说道:“瑛姐姐休要取笑,玉筠先喝了这粥便是!”
瑛小姐大笑道:“妹妹又把玩笑话当真,我也无心逗趣了。我这大哥哥向来如此关心筠妹妹,你倒像是他嫡亲的妹妹,我们倒像旁亲了!”又向那丫头道:“雪梅,回珊瑚阁去回了大爷,就传膳到芙蓉阁,筠妹妹允了!”说罢拉起心芸的手说:“我也该去用午膳了,妹妹擅自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
心芸寒暄着:“多谢姐姐,玉筠劳众人挂念,实在过于不去!”瑛小姐大方地一笑:“你我姐妹,自幼相交,如何今日妹妹倒客气起来!休要多想,安心等着用过午膳便歇着罢!我去了!”说罢带着丫鬟离去了。
心芸又停不住地想道:史上有记载纳兰容若有一个妹妹是自称为“长白女子”的才女,著有《绣余诗稿》,其中有写鹰的一篇,气势颇有力道,为后世传诵。满人多爱鹰,首屈一指的便是“海东青”,但只限男人们,尤其皇族的人。女子爱鹰赏鹰的不多,想必这女子定心胸宽阔,有男子之风!看今日这小姐的性格,爽朗坦然,倒像那诵鹰的女子了!
有丫鬟送来了午膳,双巧服侍她用过,一日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