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转飞逝,过了清明,不觉已到了四月底。偶有些日子已热了起来,府中上下已着了夏装。
古代人只将芒种节视为春末夏始的日子,群芳随春华卸去,人们以为这一天主管各花的花神要退位,所以在这一天要祭花神,为各位花神饯行!
府中女眷一早起来便在各树各花上系上绫罗飘带,或是系上用花枝柳条编成的各种动物的,或是系上小旌旗的。欢声笑语,绣带飘飘,好不热闹!
心芸也早早起来,携了双巧到院落里,为花与树挂上前一天用马兰叶子编好的小蟋蟀、小马。而心芸昨天忽发奇想,做了几面小小的五星红旗,今日挂在树枝上,正在思念着现代的日子和自己的亲人及爱人。
天气晴好,白日里温度渐渐升高。心芸热得受不了。这古代的衣服,虽说是夏装,但里里外外少说也有两层薄丝纱类的衣服,而且裹得严严实实得!一个大家的小姐,绝不可衣冠不整,甚至连领部的第一道盘扣都不可以解开!
心芸不停地扇着纱面美人芭蕉图的团扇,不停用手帕拭着汗,“哎呦!”声不断地叹息着!好想念空调、电扇、短袖T恤衫、超短裙啊!喔!还有冰激凌、雪糕、汽水!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这才是初夏,到了盛夏时又如何能忍?
好容易挨到傍晚,暑气渐消。广亮大门处,容若翻身下马后,将缰绳交在马松手中,便踏着斜阳的余晖来到芙蓉阁。
容若起身信步走到心芸的书桌旁,见上面放着屈原的《九歌》、《离骚》、《渔樵对问》、《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周易》、《道德经》。
容若有些惊异,心芸见他发现自己在看这么多书,忙过来想掩饰,可已来不及了。容若只觉不可思议地问道:“妹妹可是要做女先生了?”
心芸“扑哧”笑了,回答道:“我不过是闲来无聊,想品味哥哥读过的书,到底有什么意思嘛!所以才从见远阁和通志堂拿来这些书,瑛姐姐帮了不少忙呢!”
容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欣赏而欣慰的笑容。
“妹妹,你猜今天我遇到一件什么样的怪事?”容若接着兴奋地问道。
心芸起身将画笔放于笔架上,抬眼看着容若额头、鼻尖上细细的汗珠,温柔地嗔道:“天大的怪事坐下来慢慢说,跑了这么长的路,难道还不累啊?”一边从臂钏里拿出一方绣荷丝帕,为容若轻轻地揩了揩汗。
容若只觉一阵淡淡的豆蔻香扑鼻而来,心里只觉心芸体贴入微,嘴上只是幸福地“呵呵”憨笑着!
心芸又让双巧拿来新制的酸梅汤和绿豆糕,都是解暑的良品。容若果然觉得渴了,拿来一杯喝了一大口,凉凉的,酸甜可口!不觉酸梅汤已是几杯下口了。
心芸这才问:“哥哥有什么奇事?”容若说道:“今日太学,我见那李天保在湖畔的柳荫下独自立着,仿佛若有所思,于是我便上前搭讪。只见他手里捏着一支珐琅蜻蜓金钗,在怔怔地发呆。那支金钗好像与去年芷瑛生日时我送她的那支一模一样,我又不敢确定就是同一支!”
心芸忽然说道:“啊呀,我忘了告诉你了,瑛姐姐说过元宵节那日是丢了你送她的金钗,她还说不敢告诉你呢!”
容若笑道:“是的,后来我也确定是同一支了,因为上面有我为她刻的瑛字!于是我玩笑着问李公子是否在睹物思佳人,那李公子倒拿我当至交,没有向我隐瞒什么,就把元宵灯会遇到一位小姐,并与她一起猜灯谜的事告诉我了。他还说那小姐被家人拉去的一刹那掉了金钗,被他捡到了,却不见了小姐的踪影。他神色怅然地告诉她,他连那小姐姓什么都不知道!”
心芸听了乐得直拍手,说道:“太巧了!看来是郎情妾意了!”
“郎情妾意?芷瑛莫非……?”见容若好奇,心芸便将芷瑛的心思向他透露了点,二人均欣欣然,当即决定为李天保与芷瑛安排见面的机会。
……三天后绿水渟内,李公子望着芷瑛的背影,低幽幽地念道:“陈桥兵变令人疑。”芷瑛应道:“七色光下无假象。”李公子又道:“为官清廉两袖空。”芷瑛又应道:“醒后得知一场梦。”念罢,芷瑛缓缓转身,面对着李公子,二人脉脉凝望着对方。
李公子从袖筒中拿出那支珐琅蜻蜓金钗,递给芷瑛说道:“那天捡起后已寻不到姑娘了,今日终于可以奉还了!”
芷瑛略显失望地说道:“公子来只是为还金钗吗?”
李天保忙说:“不是!”
芷瑛垂下眼问道:“那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李天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不显唐突,一时语塞:“我……。”,可他越迟疑,芷瑛越窘迫。芷瑛见他无言,便慌乱地一笑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为我捡到金钗,芷瑛告辞!”伸手就要拿去金钗。
李天保忙缩了手道,芷瑛盯着他的眼,见他也是一脸窘态,就没再说什么。沉默片刻后,李天保缓缓了自己紧张的心情,将金钗举到眼前念了韦庄的一句诗:“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芷瑛应了柳永的一句:“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李公子接下去:“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李公子见芷瑛闻后面色娇羞,映着湖水,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只欣喜地感到心与心的距离如此近如咫尺,便大胆地说:“芷瑛小姐,既然这金钗与我有缘,何不赠予天保?”芷瑛低下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李天保将腰间的一个四爪玉龙佩解下,拉过芷瑛的右手,将玉龙轻轻放在芷瑛的手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则于东边扇亭处,心芸与容若正透过艳粉的、楚楚有致的西府海棠林,在一片芍药花摇曳的假山旁望着他们,二人相视窃窃而笑。
夜拉下了帷幔,夜凉如水,佳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