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十不诗言吾心苦
萱昭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臣妾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还求皇上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赐臣妾一个全尸。”
皇帝看我一眼,静默片刻道“全由霂昭仪定夺。”
我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昏过去的萱昭仪,她的确是个美女,艳若桃李,即使哭起来依然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可是皮囊下却有一颗已经黑如煤炭的心,手上沾满了无数的鲜血,盈盈一笑道“拖下去,即刻凌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借以安慰被你害死的那些无辜冤魂。”
三月二十日夜里,皇帝守在凝裳宫外面。所有宫女太监皆被我遣回内务府,只余下要跟着我出宫的李喜来和安青在旁伺候着。绿鄂和雪卉则在收拾着一些我平素喜爱的软细,我抱着鹅绒抱枕,掩不住面上的失落之色。薛玉拨弄着海月清辉,思索了片刻道“霂凝,明日你就要出宫了,那皇帝确实痴情的可怜,你要不要对他说些什么?”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手里拈了一支玉兰花道“相见不如不见。何必给自己找不快?”
安青取了玫瑰花汁给我浸手,轻轻的说“主子,毕竟夫妻一场。况且他已经算是用情至深的帝王了。”
十指芊芊浸泡在红色的花汁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味,京城附近多有温泉,京中水渠皆有温泉水流过,所以花总是开得比别处早许多。凝裳宫中更是种满了名花异草,其实是美不胜收的,只是我心中饱含心事,所以并不十分觉得。
安青又换了清水给我净手,似是想劝我什么,终是默默的拿绢子将我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取了几双护甲套出来看,哂然道“让他进来吧。”
李喜来躬身出去请了皇帝进来,薛玉收起海月清辉,道“我去后园等你,过了子时我们就要出宫了。”
皇帝抬眼看着薛玉,似是明白了什么,待屋子里面的人退出去之后,他才开口道“霂凝,我知道现在已经留不住你,可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
我把玩着一对鎏金宝翠护甲套,在榆木桌上轻轻的画圈圈,点头示意他问。他吸一口气道“霂凝,如果我遣散后宫所有妃嫔,只留你一人,你可愿意留下来?”
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眼里看到苏霂凝含泪欲泣的脸,美艳绝俗楚楚动人。伸手覆上他的脸,细细的摩挲着,他刀刻似的鼻梁,星辰般的眼睛,薄而柔软的嘴唇。水红云丝捻银丝莲纹的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臂上戴着堑刻卷草纹的缠臂金。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下巴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擦,新长出的细小胡须刺的皮肤****,满目柔情道“霂凝,如果你留下来,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他从怀里取出那面玉牌,放在我手心中“霂凝,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皇后。”
我仔细的看着玉牌,上面刻着诗句和我们的名字,曾经我也以为我会永远的陪伴着他,即使只是他的妾,只是后宫中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即使以后色衰爱驰,我也会甘之如饴。笑着将玉牌放回他的手心,嫣然一笑,泪水崩塌“夜轩,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起身推开门,门外月色正好,夜风中夹杂着零星的花瓣和柳絮,辰宫中的最后一日,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后再见他时,也是同样的情景。我指着门外,平静的说“你走吧。”
他起身,徐徐步向门外,终是停下来,目光黏着在我身上,凄然道“那首《上邪》你终是没有赠与我,罢了,罢了。幸得我还有那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看着他颓然的身影,我又再次怔怔的落下泪来。我是爱过夜轩的,只是他终是负了我的期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踏出西暖阁的大门,穿过迂回的长廊,我亦步亦趋的走到后园。他们已经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等我了,我回首看了一眼美仑美奂的凝裳宫,沉声道“走吧。”
一行人在夜色下离开了辰宫,李喜来被薛玉拎着,开始掩面不敢向下看,后来便习惯起来,兴奋道“哇,主子!我飞起来了!”
我忍俊不禁“明明是薛玉在带着你,怎么成了你在飞了。”
李喜来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人家一时兴奋嘛!”
到了秋水小筑之后,安青和李喜来一起跟着薛玉的小厮熟悉环境。雪卉和绿鄂则开始收拾我住的房间,看得出已经是打扫过很多次,处处都一尘不染的。可雪卉和绿鄂却嫌弃房间不够漂亮,我也懒得跟她们瞎搅合,和薛玉在紫竹林喝酒。一个时辰之后再回到房间,不禁佩服这她们两的兰质蕙心。
床上换了流云绉纱软被,屋子里薰着百和香,淡金色的流苏绡丝帐随风飘拂,连熏香炉和铜花镜一类的家什都被她们换成了女儿家喜爱的样式。我一时不知如何反映,只得拱手道谢,她们连连躲闪,嘴里叫嚷着“使不得,使不得!”
我在她们两人的陪伴下入睡,绿鄂知道我怕黑便在软塌上铺了床睡。薛玉的琴音在从秋水湖的方向传来,我缓缓沉入梦中。
轩元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曾经宠冠六宫的霂昭仪仙逝,追封为正二品霂妃。帝王一月不早朝,所有政事移至御书房禀报。可人人皆惊讶,帝王虽然悲痛至极,可是霂妃的丧事却办得极为简朴,连悼文都未发。民间渐渐流出一种传闻,霂妃其实并没有死,是在宫中被人劫走了。
早上迷迷糊糊的醒来,香炉里已经换了新的菀香。淡金色的流苏绡帐被白玉钩挽起来,窗外是一片挺拔的紫竹。有一时间的恍惚,躺在床上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现代?古代?丞相府?辰宫?
安青轻声推门进来,见我醒了连忙伺候着我洗漱。我无力的被她扶起来,有些疑惑得问道“安青,我们可是在秋水小筑?”
安青叹了口气,用杏花露给我敷面,语气温和道“主子,我们昨日夜里出了宫。今日皇榜都已经贴出来了,霂昭仪薨,追封为霂妃。皇上罢了早朝,改在御书房议政。”
原来我真的已经出宫了,闭上眼睛仰卧在贵妃榻上任由安青在我脸上捣腾。泪水缓缓的掉下来,纵使心有不甘,我还是出宫了。
泪水越流越多,哭泣声几乎要溢口而出,安青苦劝道“主子,你这又是何苦。既然决定了要出宫,就要放弃宫里的一切。渐渐淡忘宫里的一切,淡忘那个伤过你的人。”
我迷蒙的睁开眼睛,喃喃道“你可知道我当初给苏小小安排的歌名唤《六世****喇嘛情歌》?”
安青微微点头,我压抑住内心的悲伤,缓缓道“那位****喇嘛名叫仓央嘉措,他还有一首很经典的诗歌: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