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萱妃接过七星海棠丹收好,含泪谢过,又思索一阵道“夜明托付给太后娘娘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万全之策。只是我这个当年的不能尽心,始终放心不下,还请两位姐妹日后多帮我照拂一番。不求他登帝称王,只要能做个富贵闲人我便能安息九泉了。”
兰妃与我都应了,萱妃起身道“我送你们出去吧,既然得了灵药,我也无谓在拖着。”语毕从乳母手中接过夜明,亲自送我们到缀霞宫门口,又吩咐皖花道“待我走了之后,你便去跟着兰妃姐姐吧。芷安现在盯着僖小媛,兰妃姐姐身边便少了个臂膀。”
皖花深知是自己主子的一番好心,连忙跪下磕头道“娘娘放心好了,皖花会好好伺候兰妃娘娘。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给娘娘烧纸进香。”
萱妃闻言这才算是放了心,挥手与我们作别,她小脸素白又沾着泪痕,让人百般不忍再看,只能别过头一股子钻进宫轿里。李喜来高声道“起轿!”又转首对萱妃道“娘娘回去吧,这里风大,冻坏了二皇子可就不好了。”
我掀起轿帘一角,见萱妃紧紧抱着夜明回身进去了,我这才稍微放心但禁不住又对雪卉吩咐一番道“你稍后且去对皖花带信,带她亲自照看二皇子,且不能让萱妃带着二皇子一同去了。”
雪卉点点头转身回缀霞宫去了,可我依然忍不住心中一阵感叹,常湘云今年不过才二十,正是如何春华夏花般的年纪,竟要这样凄凉绝望的死去。任由她死前生后享过什么富贵盛名,也不过算来浮生一梦罢了。
回了凝裳宫,暖阁的地火烧的极旺,安青一面替我脱去罩在外面的火狐皮裘,一面啧啧道“娘娘,你的肚子大得好吓人。”
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无奈道“每天大补特补,胎儿在我腹中发育得越来越好,自然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有什么法子。”
雪卉和绿鄂扶着我在贵妃榻上侧躺下,又打了热水调了玫瑰脂膏在里面,用绢子沾了热水替我擦拭手脚。我一沾贵妃榻已然有了七分睡意,打了个哈欠道“早些让前院的人歇着吧,今日不用等皇上了。”
安青见我困了,连忙推醒我。唤了宫女打了热水进来伺候着我洗漱妥当,扶着我在床榻上躺下,又替我掖好被角道“今天绿鄂还是不睡在里间的好,我总觉得夜里皇上要过来。”
可我素来胆小,拉着她道“那你们几人也先别走好吗?就在外面做活计或聊天吃茶都可以,待我睡着了再走。切切不要把所有的烛火都熄了,至少要在我近前的位置留三五盏灯才好。”
安青“噗哧”一笑,回头对她们道“你们且看看,这像是要当娘的人吗?”
彩儿现在与我们混熟了,也不如原先的拘谨,拿手指在自己脸上比了比道“羞羞脸,羞羞脸,这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敢一个人睡。”
我困倦至极,也不与她争辩,只闭着眼重复一句道“安青,我怕黑,你们且待我睡沉了再走。”语毕便跌入梦境。
是梦,我深知这是梦。
梦中我还小手小脚,如三四岁稚童一般伏在母亲膝头。母亲轻轻用木梳替我疏离着头发,一面轻声道“霂凝,他日等你也当了母亲,你便知当母亲是一件何等辛苦甜蜜的事情。”
小小的我摇着头道“不,我不想当母亲。”
母亲笑着道“呵呵,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抬起头道“为什么当母亲是一件辛苦甜蜜的事情。”
母亲宠溺的揉了揉我脸颊道“生了女儿还好,长大了带出去,哗,似一朵玫瑰花一般。若生了儿子,将来他便只晓得对另外的女子好,母亲已经垂垂老矣,引不起他的注意。”
小小的我并不懂,只拉着母亲的手道“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母亲摇头道“我不求什么养儿防老,只求你顺顺利利长大,平平安安成家。”
小小的我突然长大,长手长脚且不说,小腹隆起好不吓人,母亲的身影渐渐淡去,我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突然听见夜轩轻声唤我道“霂凝,醒醒。”
我努力睁开双眼,见夜轩一脸疲惫的坐在我床前,他拿出明黄的绢子替我擦了擦脸道“梦见什么了,哭着叫妈妈。”安青猜的好准,果真夜轩今日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刚才的梦境,一抽鼻子道“梦见再也不能见到母亲,感觉如孤儿一般。”
夜轩闻言长叹道“夜煌朝律法规定,若生父死,既算做孤儿。可我深觉得失母的孩儿更应叫做孤儿。如今,夜明岂不是已然成为孤儿。”
我闻言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低声询问道“萱妃她?”
夜轩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态,双手揉了揉脸道“她现在是萱顺夫人了。我在甘泉殿辗转难免,虽她作恶多端,到底与我一段长久的夫妻情分,便决定去见她最后一面。
听他说到这里,我大抵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果然他沉痛道“我见她趴在桌上,穿着明红色的舞衣,脸上带着怡然笑意,这时我心里那些怨怼已然去了一大半。走近了才发觉不对,原来她已经气绝多时。没想到她竟然不想见我最后一面,急急的服毒自尽了,似乎迫不及待的要离开夜明离开朕!”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他拢入怀里,轻声安抚道“听说有些毒药人服下之后并不觉痛苦,反而会陷入极度欢愉中,说不定萱顺夫人便是服的那种毒药。”
夜轩闻言情绪才稍微平顺下来,我又道“她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怎会料到你还会去看她?听你说她穿了红色舞衣,想来她死前应该还为你舞了一曲,只是你不曾看见罢了。”
夜轩在我怀中长长的叹息一声,起身一面更衣一面道“其实我也不见得那么宠爱淑妃,只是她身怀六甲损妊落得终身不孕,着实惹人爱怜。她本就没有孩子,性子又温婉柔顺,少不得我便多疼她一些,没有想到竟惹得湘云她下了杀机。”
我往床内侧挪了挪,为他让出些位置来。夜轩钻进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搂住我道“妃嫔之间的争斗其实我深深晓得,太后她年轻的时候手上未尝没有几条人命。有时入了夜,她来我房中与我挤着睡,一面抚摸我的额头一面说:轩儿,母后也不想的。”
我并不想对夜轩解释女人之间的纷纷扰扰,只一面轻轻抚摸他的面庞,一面轻声诉说着关于腹中胎儿的种种趣事。
“也不知是两个都好动还是一个好动,时不时的来上一脚,感觉又疼又酸,可心里却软糯而甜蜜。”
“最近越发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别说吃,想一想都难受的紧。一想到鸡汤上浮着一层油花,我就隐隐作呕。还好安青她们服侍的周到妥帖,无论汤品菜品,硬是一个油星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