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华的话让王若雨陷入困惑,他低头沉思了半天,却依然没有想清楚这话的关键所在,只好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我觉得王知府是受了谷东山的蒙蔽,不然也不会让这条蛀虫猖狂到现在……。”
只是他话没说话,就看见谢少华笑着摇头。
“王公,政治本来就是平衡的艺术。王庆乾启用谷东山,是为了牵制安应峰。其实走这步棋也很正常,安应峰这个人太强势,不把他压制住,恐怕章德知府的位置都坐不稳。”
“但王庆乾的心思太大,在联合谷东山这个本土系,全面压制住安应峰以后,他又想着再进一步。直接拿掉安应峰,扶自己的人上马,接着把章德府当成根据地经营。可咱们的谷府丞毕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又联合安应峰,反过头来咬王庆乾。”
王若雨听到这儿,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如此,但我还是觉得,问题就出在错用了谷东山上。”
谢少华听到这话,却哈哈笑起来。
“老王,怪不得你升不上去,原来是脑子不会转弯啊!之所以选择谷东山,取的就是个脏字,王庆乾本来打算用了就扔的。”
王若雨这才恍然大悟。
“王庆乾好计谋、好算计,真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啊!唯一估算错误的恐怕就是谷东山太脏,最终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谢少华点点头,这个话题他并不想深入,便随手拿起一份公文。
“山贼中的好几股是刘家养着的,尽快查出来让时英逐一消灭,这个动作要快,不然我怕他们会铤而走险。”
王若雨应了一声,可就在他要退出大堂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亭公,县尊发来行文,希望你进县城一趟。”
看着谢少华风尘仆仆的样子,李登麟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愧疚来。本来想让他做县丞的,可府里直接驳回了建议,理由是谢少华的资历不足。
“少华,这次空出来一个礼房房长,你先去委屈委屈?”
虽然辛辛苦苦的扳倒了翟浩,但成为赢家的却是赵卓方,他现在已经是左县丞,县里真正的二号人物,而且原来的势力基础上,又得到吏股徐永辉的效忠。
李登麟闷闷不乐,他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个礼房房长的位子。这还是路清泉在谷东山的事情上陷得太深,革职查办后留下来的缺。
谢少华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县尊,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右县丞的位子怎么办?还有徐永辉是谷东山的人,怎么不查一查?”
不查徐永辉是因为府里有人说了话,李登麟当然不能违抗,他沮丧的叹了口气后,恶狠狠的说道:
“这徐永辉就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他恶心人。”
谢少华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李登麟毕竟是世家子弟,虽然接受过一些相关的训练,但实际经验真是太差了。
“县尊,既然礼房的空出来,你为何不调徐永辉去,吏房的难道缺了他就不能运转?府里的都不怕吃相,您又顾忌什么?”
李登麟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浑身一震。
“我明白怎么做了。明天恰恰是例会,少华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谢少华赶紧拱拱手,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乐意之至。”
节前的嘉颖县,酒楼里已经住满了人。虽然万分的不愿意,但谢少华还是来到了驿站。这儿已经准备了最好的房子,据说谷东山来的时候都没资格入住。
“这个小院逾制了,我还是到八品官该住的地方去好些。”
谢少华当然知道朱春打得什么主意,冷哼一声后,拔脚就来到柴火棚旁边。
不大一会儿,朱春那笑得发皱的脸,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谢亭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对这个人,谢少华并不想纠缠。看人下菜碟本来也没什么,大可以一笑了之。可是落井下石还觉得不够,再想重重的踩上一脚,这就过分了。
“我就住这里住,没事不要烦我。”
“谢大人,那天我们的吏员冲撞了您,是我这个驿站长的失职,没把工作做到实处啊!这个事件处理情况,我早就想跟您单独汇报一下了,现在那个吏员,已经送去了吏房听候处置,我们驿站的意见是开除公职、追究责任,一定给大人一个交代。”
朱春的话语极为恳切,而且一直低着头,仿佛是随时等着批评似的。
看着他低三下四的模样,谢少华不由得笑了笑。容忍这种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下次再遇到什么危难,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以他为榜样。
官场上,睚眦必报是一个准则。想想明朝的夏言,他就是心软放了严嵩一马,最后脑袋都弄没了。朱春这种人虽然没本事看你的头,但是他们的软刀子却更厉害,想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看看张居正死后的事就知道了。
“没什么,那天你也说了,谷东山谷大人带来的人多,驿站房屋紧张,所以把我安排在这里。都是做基层工作的,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朱站长就这样吧,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话说得越轻描淡写,朱春的心反而就越是紧张。他现在期盼的是谢少华大骂一通,只要把憋着的这口恶气出了就好。
那天真是猪油蒙了心,突发奇想的去羞辱谢少华一顿。现在想想,这种低层次的讨好,哪怕是传到谷东山耳里,无非博他一笑。毕竟想拍他马屁的人多了去,不差自己这种小角色。所以这个行动,对仕途帮助可以说微乎其微。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谢亭公,晚上我……。”
谢少华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要参加例会,现在想的就是休息,希望朱站长不要打搅我了。”
朱春还想再劝说两句,可是对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只得怏怏不乐的离开院子。
赵卓方现在的心情真是好极了。当年布闲棋、摆冷子,把几个人安置到刘连恩等人的门下,正是他们将谷东山的计划透露出来。
看着谷东山布的局,赵卓方立刻去添了把火。可用人不密,自图谋很快就败露出来,可谁又能想到谷东山的当头一棒,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事情竟然发生了转机。
“副尊,明天的例会我们怎么安排?”
张远的表现永远都那么冷静,但这也是赵卓方最不放心的地方。相比贪财好色的马长青,张远这个没有太多嗜好的下属,就让人觉得不好控制了。
“争一争礼房,县丞的位置还是留给府里的人。”
赵卓方轻声说道。
把县丞争下来又怎么样,让这屋子里的谁去做?天下哪有省油的灯,下属变成平级,也就意味着多一个竞争对手。
“副尊,我觉得礼房的位置咱们不能要,不如推一下谢少华,等他上来了我们就经营苍麓山,到时候他就是无根浮萍,没什么威胁了。”
张远却摇了摇头。
李登麟在下面的人无非就是谢少华,把这条线断掉,那么县令的手就伸不到下面,到时候还怕他做什么。
话才入耳,马长青就坐不住了,把谢少华调到县里,这是想对付谁?
“张大人,这县丞的位置可就放在那儿,现在能坐上去的咱们这儿就你一个,不如还是盘算这个位置吧!”
话语故意放得慢吞吞的,但马长青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马大人的话我们听懂,你要是有意见不妨直说,阴阳怪气的没意思。”
张远冷冷的一笑。
“谁也不是傻子,得陇望蜀的典故就不用马某重复了。只是人啊还是踏实点好,一天想往上爬,小心抽了梯子直接摔死。”
马长青也不甘示弱,他对张远能当上户房房长本身就不满意,现在当然要找机会报复一下。
“长青怎么说话的,这儿不是菜市场,容不得你骂街,还不给我住嘴。”
赵卓方的声音虽然严厉,但没有任何惩处的意思,属下不合他这个长官才好控制。
“谢少华这人很难对付,这次搞垮谷东山我就不信是李登麟的手笔,十有八九还在这谢某人身上。现在咱们根基不稳,能多掌控一点是一点,徐永辉虽然倒过来了,但是极不可靠,还得小心的提防着他反水。明天咱们把长青推到礼房房长的位子上去,户、礼、工、吏四房在手,咱们也就算真正的控制嘉颖县了。”
张远听了却皱起眉头,还想争辩几句时,却看到赵卓方已经站起来。
“府里现在是安大人说了算,趁着年前咱们要去拜访一下,这件事长青你去办妥了。张远,户房一天都离不开你,这家你可得看好了。”
听到这句话时,张远暗叹一声,赵卓方的方式把谢少华压在乡下,看着高明但实际上却是个昏招,苍麓山虽然穷可是那地方也容易做出业绩,比如翠瑙树、伴生矿就是例子。
“副尊,您还是再考虑一下,谢少华最好弄到县里,然后把他压制的动弹不得,才是上策。否则,以他的才干,只怕咱们……。”
赵卓方听到这儿,眼中冒出一股愠怒,但很快他又露出和煦的笑容。
“张大人多虑了,不就是狐仙修一条路么,我倒看看到时候他们怎么修。”